随着李秀成出苏州之后。
此时在李秀成面前却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投奔驻守常州的护王陈坤书，其虽悍勇仅次于黄章桂，却未知心志如何。
另一条是回京，然都城困局如笼，前路渺茫。
赫青选忽而凝视其眸，低声问道：“忠王，末将斗胆相问——您究竟为何而战？”
李秀成闻罢，仰长叹，目光灼灼如炬：“为何而战？……”
顿了顿，攥紧缰绳，声若洪钟：“国崛起，本为斩尽世间污浊！”
“清廷腐朽，官吏如豺狼，百姓苦若倒悬。”
“我辈举旗，是为替苍生讨个公道，为下寒门开一扇活路！”
“昔年金田起义，兄弟浴血，何曾畏死？”
“武昌破城、金陵定鼎，何等壮阔！”
“纵使如今内忧外患，山河残破，我李秀成岂可背弃初衷？”
“若为私利而逃，愧对十万战魂；若为苟安而降，枉负‘忠王’二字！战，为的是黎民不再跪于权贵；战，为的是兄弟血不白流；战，为的是——父降下的义，终有一日能照亮这昏聩人间！”
言罢，他挥鞭指，泪光隐现于眼角，却迸发出凛然之威：“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我李秀成，宁碎不屈！”
赫青选闻李秀成之言，虽心生激荡，却仍眉头紧蹙，似有千言难吐。
他踌躇片刻，终咬牙道：“王爷襟怀若日月，末将岂敢相悖？”
“然……如今之国，可还是当年金田举旗时的模样？”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语锋如刃：“为下百姓而战？”
“末将却见京王权日炽，洪王深居宫中，耽于虚妄，亲近佞臣而疏远忠良。”
“朝政冗杂，苛捐如虎，百姓非但未得解脱，反困于‘圣库’之苛政，怨声载道！”
“昔年尔等浴血夺城，本欲开万世太平，如今却……城池割据，诸王互疑，内耗如蚀骨之疽！”
“王爷，凭洪秀全闭目塞听、刚愎自用，国何能践‘为苍生’之诺？”
“末将怕的是，你等拼死厮杀，终成一场……空梦！”
李秀成闻言，身躯一震，缰绳几乎脱手。
他仰首望向苍穹，喉间哽塞，半晌方叹道：“军师，你言如利刃，剖我心腑……国之弊，我何尝不知？”
“洪王确有过误，然国之大义，岂因一人而倾？”
“你我皆非完璧，但纵有千疮，亦不可弃义而逃！”
“若因见腐便弃舟，江河谁人来清？”
“我今日之战，不为洪氏王权，不为虚名‘国’，只为——不负当年浴血之誓，不负万千兄弟托命之诚！纵使前路是洪流，亦当以骨为砥，试渡之！”
赫青选见李秀成眼中燃起不屈之火，忽而压低声音，言辞间透出异样的炽热：“王爷此言虽忠，然末将斗胆再问——若留此残躯，非为困守将倾之国，而是另辟蹊径，推翻这腐朽朝廷，使我华夏昂首于洋人之上，岂非更佳？”
“我革命军崛起，其志不在王权更迭，而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更倡‘民权平等、振兴实业’。比誓要推翻清廷桎梏，立新制以强国，使百姓真得安宁。”
“王爷若弃此沉舟，加入我革命军，共谋华夏新生，岂不胜过孤守危城、徒耗热血？”
“革命军才是真正为人民的队伍，王爷……”他喉头微颤，目光灼灼如炬。
李秀成闭目沉吟，脑中翻涌如沸：国颓势如山，洪氏昏聩；而赫青选所述之“革命军”，竟倡“民权”、拒王权，慈理念……竟与当年金田起义的某些炽愿隐隐相契！
他忽睁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你言‘驱除鞑虏、振兴中华’，确为壮志。”
“然我李秀成，受父恩典，封忠王之爵，纵国千疮，亦岂能背弃袍泽，投奔他营？”
“此举，与叛何异？”
他喉间哽塞，声渐低沉：“若为私利而变节，纵使华夏强盛，我魂亦难安于九泉！革命军之志可敬，但李某……唯有以血殉旧义，以待后人鉴之！”
赫青选闻言：“王爷！实见国朽脉难续，方觅新途！”
“我革命军大帅陈扶昊曾言：‘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王爷若执念于旧帜，恐成历史之憾！”
“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革命军绝非敌寇，实为华夏未来之炬火！”
李秀成闭目长叹，指尖掐入掌心，鲜血渗出而不觉。
赫青选之言虽如利刃剖心——国确已朽败，而革命军所倡，竟似国之梦未竟的续章！
然忠义二字，如烙印刻骨，他终咬牙道：“青选，你速离我营，勿再言此！我李秀成，生为国臣，死为国鬼！你……若欲追新梦，去吧！但莫忘，你我曾并肩浴血！”
言罢，挥鞭疾驰而去，背影在暮色中渐成孤影，唯闻战马嘶鸣，似泣似啸。
赫青选烦躁地搓了搓手，眉头拧成一团，喃喃自语：“忠王……忠王啊……”
他猛地摇头，抬手捶了一下身旁的树干，树皮簌簌落下。
“这又是何必呢？”
又愤然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特么完全是愚忠！”
这时一旁的乜老七缩了缩肩膀，心翼翼凑近半步，低声问道：“主任，现在怎么办？”
赫青选倏地转头，双目圆睁，瞪向乜老七，食指猛地戳向对方胸口：“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背手在身后踱了两步，靴子重重碾过枯叶：“第一，收集苏州、南京等地的情报！”
他突然停住，转身时袖袍甩出一道弧线，“第二，拉拢李秀成、黄文金、吴如孝等人加入我革命军！”
随即逼近乜老七，鼻尖几乎贴上对方的脸，音量压低却更凌厉：“现在这些任务你我完成了几个！”
末了，他倏地后退，一拳砸在树干上，震得枝梢颤动：“所以”
深吸一口气，双臂颓然垂下，指尖无力地抓了抓衣角：“继续跟着李秀成混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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