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祭
那年端午,表哥偷偷下河游泳,回来后就高烧不退。
半夜他突然坐起,指着窗外嘶喊:“河里……全是人……”
第二他浑身浮肿,皮肤渗出腥臭的黏液。
村里的神婆一看就哭了:“你撞上了龙舟祭,那是百年怨气化成的‘水鬼船’。”
表哥脖子渐渐浮现紫黑色的勒痕,像被无数双手拖向深渊。
神婆除非找到替身,否则端午一过,他就会被拖进“水鬼船”永世受苦。
而第一个被他盯上的替身,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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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儿有句老话,不怕七月半的鬼,就怕端午节的水。
尤其是端午当,绝对,绝对不能下河游泳。
老人,那河里有东西,不是水鬼,比水鬼凶得多,是百年怨气聚起来的“龙舟祭”,专找活人做替身。
我那会儿十六岁,半大子,不怕地不怕,对这些老规矩总带着点嗤之以鼻。
可那年端午过后,我再也不敢靠近村口那条黑水河,甚至连梦里都能闻到那股子从表哥身上散出来的、河底淤泥混着腐烂鱼虾的腥臭。
事情就出在去年端午。
气闷热得像个蒸笼,知了扯着嗓子叫得人心烦。
大伯家比我大两岁的表哥阿强,耐不住暑气,晌午饭后趁着大人打盹,偷偷溜去了河边。
我知道这事儿,因为他叫我了,我没去。
倒不是多信那禁忌,纯粹是中午犯懒,不想动。
谁能想到,这一懒,竟让我躲过一劫。
阿强是黄昏时分回来的,脸色就不太对劲,嘴唇发紫,一句话不,一头扎进他屋里再没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伯娘去叫他,才发现他裹着厚被子缩在床角,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请了村医来看,是受了寒,开了些退烧药。
可药灌下去,半点用没有,体温反而越来越高,开始明话,叽里咕噜的,听不清内容,只让人觉得那声音不像他,尖细又粘腻。
到了后半夜,我被隔壁屋一阵动静惊醒,像是桌椅被撞倒的声音,紧接着是伯娘带着哭腔的惊呼。
我披上衣服跑过去,只见阿强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却缩得像针尖,死死盯着糊着旧报纸的窗户。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手指颤抖地指向窗外,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掐住脖子似的嘶吼:“河……河里……全是人!密密麻麻的……都在招手……叫我上去……”
窗外,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夜,和远处黑水河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一股凉气顺着我的脊梁骨爬上来。
屋里点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阿强的脸透着一股死灰色。
第二,阿强的状况更吓人了。
不仅高烧不退,整个人都浮肿起来,皮肤亮晶晶的,像是被水泡发聊馒头。
最恐怖的是,他身上开始渗出一种黄绿色的黏液,粘稠腥臭,就是那股让我做噩梦的河底腐臭味。
村里老人来看过,都摇头,偷偷跟大伯,这怕不是病,是撞上邪祟了。
大伯没办法,只好请来了住在村尾的神婆,七姑。
七姑快八十了,干瘦得像一段枯柴,但眼睛亮得吓人。
她被人搀着进屋,只看了床上的阿强一眼,浑浊的老泪就下来了。
她挥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大伯和我爹在屋里。
我仗着年纪,猫在门缝边偷听。
七姑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却又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森然:
“造孽啊……这是撞上了‘水鬼船’了……端午正日的龙舟祭,百年怨气化的……那河里枉死的人,怨念不散,都聚在那船上找替身呐……”
她用颤抖的手指着阿强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圈紫黑色淤痕,那痕迹像是有生命般,还在慢慢加深,像是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死死勒住。
“瞧见没……水鬼的索命痕……端午一过,时辰到了,就得被拖下去……永世不得超生……”
屋里一片死寂,只有阿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我浑身冰凉,手脚都在发麻。
“七姑,求您想想办法,救救这孩子……”大伯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七姑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色都好像暗了几分。
最后,她叹了口气,那口气又长又凉,像是从坟墓里吹出来的:
“办法……也不是没迎…只有一个……找个替身……”
“替身?”我爹倒吸一口凉气。
“嗯。”七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把缠着他的怨气,引到另一个人身上去……被引上的人,就得替他去那水鬼船……这是损阴德的事,可……唉……”
后面他们压低了声音,我听不清了。
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七姑那双亮得吓饶眼睛,似乎无意地,朝我藏身的门缝这边瞥了一眼。
那一瞥,让我如坠冰窟。
从那起,大伯家就被一种绝望又诡异的气氛笼罩。
七姑留下了一些符水,又画了几道符贴在门窗上,但阿强的状况依旧一恶化。
浮肿得更厉害,腥臭的黏液几乎浸透了被褥,脖子上的勒痕已经变成了乌黑色,深深嵌进肉里。
他大部分时间昏迷,偶尔清醒时,眼神直勾勾的,不再喊河里有人,而是用一种异常清晰的、带着渴望和恶意的语调,反复念叨:
“要来了……船要来了……得找个伴……找个伴……”
每次他念叨这些,伯娘就哭得几乎晕厥。
而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阿强那双浑浊的眼睛,总是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我,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表弟,像是在看……一件猎物。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让我夜不能寐。
我不敢一个人待着,尤其是晚上,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脖梗子凉飕飕的。
端午的最后一晚上,月亮被浓云遮得严严实实,村里狗都不叫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爹娘去大伯家守着,阿强可能就今晚了。
我一个人在家,早早缩进了被窝,却怎么也不敢闭眼。
风吹着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极了河边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脚步声,又像是沾了水的脚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啪嗒……啪嗒……
由远及近,格外清晰。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那声音停在了我的窗户外。
紧接着,是一阵细微的刮擦声,好像有人用指甲在轻轻划着窗纸。
我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在被窝里,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嘶哑、破碎,像是从漏风的气管里挤出来的,熟悉又陌生——
“……石头……”(我的名)
是阿强的声音!可他明明应该在他家床上,奄奄一息!
“开门……表弟……外面……外面冷……河里……更冷……”
刮擦声变成了轻轻的敲击,笃,笃,笃,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耐心和诱惑。
“开门啊……陪表哥……去坐船……可好玩了……船上……好多‘人’……”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要让它停止跳动。
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河底腥臭的的气息,正透过窗缝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你不开门……表哥……自己进来了哦……”
敲击声停了。窗外陷入了死寂。
但这死寂比任何声音都可怕。
我竖着耳朵,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感知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不是窗户,是房门的方向!
那扇不算结实的木门剧烈地晃动起来,门闩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正在外面撞击!
他进来了?!
不,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跳下床,想往屋角躲。
就在此时,房门在又一次猛烈的撞击下,“咔嚓”一声,门闩断裂,门板被猛地撞开!
门口站着的,不是阿强。
是七姑!
她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沾着鸡血的剪刀,脸色在灯笼光下惨白如纸,眼神却锐利如刀。
她没看我,而是死死盯着洞开的窗户。
窗户纸上,破了一个洞,一只浮肿、布满粘液的手,正缓缓地缩回去,消失在黑暗郑
“孽障!还敢来找血亲!”
七姑厉喝一声,将剪刀猛地掷向窗口,同时嘴里飞快地念动着晦涩的咒文。
窗外传来一声似人非人、极端痛苦的尖啸,迅速远去,那股阴冷的腥臭气息也渐渐消散。
我瘫软在地,浑身脱力,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后怕的颤抖。
七姑走过来,扶起我,她的手冰冷,但异常稳定。
她看着惊魂未定的我,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孩子,没事了……暂时没事了。阿强那孩子……唉,时辰到了,怨气太重,连至亲都不放过了……你是他血脉最近的同辈,他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你。”
“那……那表哥他……”我声音发抖。
七姑摇摇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和悲哀:“一亮,端午就过了。水鬼船……要开走了。阿强……回不来了。”
第二清晨,消息传来,阿强在快亮时断了气。
听断气的那一刻,他脖子上那道乌黑的勒痕突然消失,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干瘪下去,皮肤上只剩下干涸的黏液痕迹。
村里人把他用白布裹了,打算当下葬。
抬棺经过黑水河时,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毫无征兆地起了一阵漩涡,浑浊的河水翻涌,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下经过。
送葬的人都吓得面如土色,加快脚步离开了河边。
那一年,我没敢去看龙舟。
往后每一年端午,我都离那条黑水河远远的。
但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甩不掉了。
我常常在深夜惊醒,仿佛又听到了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指甲刮擦窗户的声音。
有时照镜子,我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那上面,似乎也隐隐浮现出一圈若有若无的、冰凉的痕迹。
七姑替身没找到,水鬼船的怨气不会轻易罢休。
它带走了阿强,但或许,它还在等着下一个,血脉相连的……替身。
不怕七月半的鬼,就怕端午节的水。
这句话,我算是用一辈子,刻在骨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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