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无饶县道上狂奔,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是唯一的声响。
我紧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后视镜里那栋老宅早已被甩得不见踪影。
那冰冷的窥视感,紧紧贴着我的后背。
它就在这车里。
我不敢看副驾驶座,不敢看后视镜里可能出现的任何倒影。
手臂被玻璃划破的地方开始突突地跳痛,血混着冷汗,糊在了方向盘上。
必须去那里。必须知道答案。
我凭着模糊记忆和导航时有时无的提示,在一片荒芜的河边野地里颠簸前校
车灯像两把虚弱的光剑,劈不开前方浓稠的黑暗。
终于,一片歪歪扭扭的栅栏出现。
车灯扫过一块半埋在地里的木牌,红漆剥落了大半,依稀可辨“七里滩”三个字。
就是这。
堂兄当年淹死的地方。
也是“它”来的地方。
我把车停在栅栏外,熄了火。
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
空气里弥漫着淤泥特有的腥腐气,比在老宅阁楼闻到的更加原始,更加浓烈。
我推开车门,脚踩在松软潮湿的地面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铜钱,断发塞在贴身的衣袋里。
车灯还亮着,两道苍白的光柱射向前方,照亮一片狼藉的河滩:
乱石、枯枝、被水流冲上来的塑料垃圾,更远处,是那条沉默流淌的大河,水面像一块巨大无比的黑绸。
我一步一步,朝着水边走去。
每走一步,脚下的淤泥就更软,那股子冰冷的腥气就更重。
咔哒。
一声轻微的金属磕碰声自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
车灯还亮着,但我那辆车的驾驶座车门,正自己慢慢地关上了。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我死死盯着那辆车,心脏疯狂擂鼓。
它跟来了,在我的身后。
我僵硬地转回头,不敢再停留,跌跌撞撞地冲向河滩边缘。
车灯的尽头,河水黑得令人心慌。
就在那光与暗的交界处,河滩的淤泥上,赫然放着一件东西。
我慢慢走过去,心脏缩成一团。
那是一双的、红色的塑料儿童雨鞋。
已经很旧了,沾满了干涸的泥点,一只歪倒着,另一只里面,塞着一团烂泥。
我的雨鞋。
我时候的雨鞋。
怎么会在这里?!谁放在这里的?!
胃里一阵翻搅,童年那个被刻意遗忘的碎片再次袭来:
偷跑出来玩水,红色的新雨鞋,冰凉的河水,滑倒,呛水,挣扎,还有那张在水波之上带着诡异笑容的堂兄的脸……
不是失足。
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
我颤抖着,目光从那双雨鞋上移开,看向更远处的黑暗河面。
河水似乎变得不再平静。
在那片无尽的漆黑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无声地……
浮上来。
一个。两个。三个……
密密麻麻的轮廓,在黑色的水面上起伏。
它们不像实体,更像是投射在水面上的阴影,随着水波晃动。
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个个朝着岸上方向的凝视。
仿佛整条河的亡魂,都被某种力量唤醒,在此刻浮出水面,沉默地注视着闯入者。
注视着我。
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我几乎无法站立。
我一步步向后退,脚跟陷进冰冷的淤泥里。
啪嗒。
一声清晰的水滴滴落的声音,在我正前方,那双红色雨鞋旁边响起。
河滩干燥的淤泥上,凭空出现了一团深色的水渍。
紧接着,啪嗒。啪嗒。
水渍不断扩大,连成一片。
腥腐的气息,浓烈到了极点。
我攥紧了铜钱,牙齿咯咯作响,绝望地看向那片浮满苍白阴影的河面。
在那些模糊晃动的影子中,有一个轮廓,缓缓地变得清晰起来。
它比其他影子更凝实,更漆黑。
它没有随波逐流,而是逆着水流,稳稳地朝着岸边的方向漂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直到它漂入车灯的光柱边缘。
我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影子。
那是一口棺材。
一口被河水浸泡得乌黑发亮,缠满了枯黑水草和烂泥的旧棺材。
棺材的盖板,不知是被水流冲开,还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顶开,斜斜地滑开了一半。
露出里面比河水更浓稠的漆黑。
那漆黑蠕动着。
然后,一只毫无血色,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缓缓地从那片棺材内的漆黑中伸了出来。
五指僵硬地张开,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沉睡,正在适应。
然后,那只手,精准地指向了我。
指向我的胸口。
指向我口袋里,那几根属于我的童年发丝。
时间凝固。万俱寂。
只有那只惨白的手,无声地指向我。
所有的冰冷恐惧在这一刻攀升至顶点,却又诡异地沉淀下来,化作绝望。
河面上,那些阴影波动得更加剧烈,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面前的空气里,那看不见的东西,又靠近了一步。
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带着河底最深的淤泥味道。
棺材里,那片蠕动的漆黑中,那东西正在缓缓坐起。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向旁边乒,不顾一切地用手刨挖着脚下冰冷粘稠的河泥!
指甲翻折,泥沙陷入伤口,但我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濒死的疯狂!
挖!快挖!
祖父的日记最后一页,那被撕下又粘在照片背后的绝望警告之下,还有一行更、更潦草的字迹。
在我极致的恐惧中方才回想起来的:
“……若无可阻,则以发为引,污之以至亲之血,埋于源厄之地,或可同归于尽……”
源厄之地!就是这里!它爬出来的地方!
至亲之血……
我的血混着泥水,不断淌入挖出的坑。
我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几根散开的、脆弱的发丝,将它们狠狠按进那混着鲜血的泥泞之中!
然后,我用那枚冰冷的铜钱,死死压在上面!
就在铜钱接触血泥的刹那——
“嗷——!!!”
一声混合了无数痛苦与怨毒的尖锐嘶吼,猛地从面前的空气里、从那只惨白的手指向的棺材里、从整条沸腾的河面爆发出来!
狂风骤起,卷起腥臭的泥沙!车灯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面前那看不见的存在骤然显形,
一个由漆黑河水和不甘怨念勉强拼凑出的恐怖人形!
它疯狂地扑向我挖出的那个坑!
棺材里,那只惨白的手猛地攥紧,整个棺材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一个更加庞大的阴影从棺材中想要挣扎出来!
河面上所有苍白的阴影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涌向岸边!
完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
一道刺目的白光,猛地从我身后亮起!伴随着引擎的咆哮和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
一辆车粗暴地冲下河滩,车灯像两把利剑,狠狠刺破这诡异的黑暗!
强光灼烧着那扑向血坑的漆黑怨念人形,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形体瞬间淡薄了几分!
“上车!!!”
一声无比熟悉的咆哮穿透混乱的风声与嘶吼。
是丈夫!
他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脸上毫无血色,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一只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死死捏着那张父亲塞给他的、已经烧焦了一角的三角符纸!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那符纸?!
来不及思考!
我连滚带爬,在那些苍白阴影即将触碰到我的前一秒,扑进了副驾驶!
车门猛地关上!
“走!!!”我尖叫道。
丈夫一脚油门到底,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车子在泥泞中疯狂打滑,溅起漫泥浆,然后猛地窜了出去!
后视镜里。
那片河滩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无数苍白的阴影在车灯远去的光晕中扭曲尖啸。
那口乌黑的棺材剧烈震动,里面那庞大的黑影快要完全挣脱。
而那个由怨念和黑水构成,有着堂兄轮廓的东西,正怨毒地“盯”着远去的车子。
它的身体,正一点点地被那个我挖出的坑所产生的无形力量拖拽、撕扯、吞噬……
它的手臂疯狂挥舞,指向我们。
但它无法挣脱。
它的形体在淡去,在崩溃,连同那口棺材,连同整条河沸腾的怨灵,都在无声的崩塌中,被拉回那片漆黑的河底。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它彻底消散前,那充满怨毒和不甘的无声嘶吼。
车子终于冲上公路,将那片噩梦般的河滩彻底甩在身后。
车内死寂。
只有我们两人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声。
我瘫在座椅里,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泥水、血水、冷汗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丈夫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指节泛白,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道路,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很久。
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恐惧,是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沉重的复杂。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车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晕在地平线上微微闪烁。
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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