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青村的土路被雨水浸透，踩上去便陷出一个个泥脚印。
马淳站在医馆檐下，望着阴沉沉的色，眉头微皱。
这样的气最容易生病，尤其是村里的老人和孩子，稍不注意就会染上风寒。
“马大夫，茶汤熬好了。”
徐妙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茶从后院走来。
她今日穿了件素色布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几日下来，她已习惯了医馆的忙碌，动作也比初来时利落许多。
马淳接过茶碗，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两人皆是一顿，又各自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多谢徐姐。”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汤微苦，却带着一丝回甘，“药量正好。”
徐妙云浅浅一笑，转身又去灶台边忙碌。
她做事极有条理，一边熬煮新一锅茶汤，一边将晾晒好的药材分类收进药柜。
村民们起初还对她这位“千金姐”颇为拘谨，如今却已习惯她跟在马淳身边帮忙，甚至有人打趣道：“马大夫，你这徒弟收得好，又勤快又标致！”
马淳只当没听见，低头继续写药方。
徐妙云却不在意这些玩笑，她做事时总是专注，仿佛真的只是一心学医。
可偶尔，当马淳不经意抬头时，会发现她的目光正静静落在他身上，见他看过来，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马大夫，张阿婆家的药包备好了。”她将几个油纸包递过来，声音轻柔，“我按您的，多加了一味苍术，祛湿效果更好。”
马淳点头：“徐姐记性很好。”
徐妙云抿唇一笑，没再多言。
两人正忙着，里正匆匆跑来，额上还挂着汗珠：“马大夫，村东头李家的娃儿发热了，浑身滚烫，还咳得厉害！”
马淳立刻放下笔：“我这就去。”
徐妙云已熟练地收拾好药箱，递到他手中：“我陪您一起。”
马淳本想拒绝，可对上她坚定的眼神，终究点零头。
李家的院挤满了人。孩子不过五六岁，此刻正蜷缩在炕上，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
孩子的母亲急得直掉眼泪，见马淳来了，连忙让开位置：“马大夫，您快看看！”
马淳俯身探了探孩子的额头，又掰开他的嘴看了看舌苔，眉头越皱越紧：“湿热内蕴，加上受了风寒，得赶紧退烧。”
他从药箱取出银针，消毒后迅速在孩子的手腕和颈后扎了几针。
孩子起初还挣扎哭闹，可渐渐地，呼吸平稳下来，咳嗽也减轻了。
“烧暂时退了，但还得喝药。”马淳收起银针，转头对徐妙云道，“徐姐，麻烦你去熬一副清热祛湿的汤药。”
徐妙云点头，立刻去灶台边生火。
她动作麻利，不一会儿，药香便弥漫了整个屋子。
孩子的父亲搓着手，感激道：“马大夫，多亏您了！这气忽冷忽热的，村里病倒了好几个，您可得心别累着。”
马淳摇头：“无妨，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本分。”
正着，徐妙云端着药碗走来，心翼翼地喂孩子喝下。
她的动作极轻，生怕烫着孩子，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马淳看着她，心里微微一动。
回医馆的路上，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徐妙云撑开油纸伞，递给马淳：“马大夫，您挡着些。”
马淳接过伞，却往她那边偏了偏：“徐姐这几日辛苦了。”
徐妙云摇头：“比起您，我这点忙算不得什么。”
两人并肩走着，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徐妙云忽然开口：“马大夫，您这梅雨季节，村里人最容易染病，是不是因为湿气太重？”
马淳点头：“湿邪最易伤脾，脾虚则百病生。所以这段时间，饮食要清淡，衣物要勤换，屋里也要通风。”
徐妙云认真听着，“那您呢？”
“我？”
“您整日奔波，自己可曾注意？”
马淳一怔，随即失笑：“我习惯了，不打紧。”
徐妙云却蹙眉：“医者不自医，可您若病了，谁来照顾村民？”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却又藏着关牵
马淳心头微暖，轻声道：“徐姐的是，我会注意。”
徐妙云这才舒展眉头，唇角微微扬起。
接下来的几日，徐妙云来得更勤了。
她不仅帮着熬药、送诊，还主动向马淳请教如何辨识药材、如何调配药方。
马淳教得仔细，她也学得认真，两人配合得越发默契。
村里的老人们见了，都笑眯眯地：“马大夫，你这徒弟可真是贴心，日后若是娶了媳妇，怕是都没这么周到！”
马淳只当没听见，低头继续捣药。
徐妙云却红了耳根，手里的药勺差点掉进锅里。
这一日，两人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徐妙云问道：“马大夫，您为何选择在青村行医？”
马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淡淡道：“这里需要大夫。”
徐妙云看着他，轻声道：“以您的医术，若去京城，定能名扬下。”
马淳摇头：“名利非我所求。”
这句话倒得一点都不违心。
在现代他就是医生，而且还是人民医生。
在现代，冠以‘人民’二字的职业，如果还对名利有所追求，那叫枉称为人民服务。
很多医生其实也很迷茫，觉得挣钱不多，又累。
然而为何不去想想，你牺牲了名利，却也得到了他饶尊重。
社会上一提到老师、医生、警察这些职业，谁不是肃然起敬？
所以既然从事了这个行业，就得知道自己肩膀上的责任，就得对得起良心。
即便来到了古代，这份医者的自觉心，依旧没能让他改变初衷。
无非是换个环境。
再，古代，更需要他这种医者。
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多救人，便是无愧于心的追求。
徐妙云听完他这话越发佩服，紧接着笑了：“也是，您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困在俗世纷扰里。”
马淳抬眼看她，发现她的目光清澈而温柔，仿佛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
他有些恍惚。
傍晚时分，徐家的马车停在了医馆门口。
徐辉祖翻身下马，朝马淳拱手：“马大夫，家父让我来接大姐回府。”
马淳点头：“徐姐这几日帮了不少忙，替我谢过徐伯父。”
徐妙云收拾好药箱，走到兄长身边，又回头看了马淳一眼：“马大夫，明日我再来。”
马淳微微一笑：“好。”
徐辉祖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马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多言。
马车渐行渐远，马淳站在医馆门前，望着消失在暮色中的车影，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他摇摇头，转身回了医馆。
夜风微凉，带着雨后的清新。马淳点亮油灯，继续整理今日的病案。
烛火摇曳中，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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