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的暴风雨像头失控的巨兽，在午夜时分撞上了翡翠岛的峭壁。林浩把冲锋舟缆绳系在礁石上时，咸涩的雨水已经灌进了领口，远处那座废弃的灯塔在闪电中忽隐忽现，塔身布满的青苔像腐尸身上的毛发，在狂风中簌簌抖动。
“这鬼地方真的有人敢来？”助理陈抱着摄像机缩了缩脖子。他们是纪录片剧组，为了拍摄“海上凶宅”系列，特意选在暴风雨夜探访这座传中的幽灵灯塔。
灯塔铁门的锁已经锈成了渣，林浩轻轻一推，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被惊醒了。手电筒光柱扫过堆满杂物的门厅，墙角蛛网里挂着顶破旧的海事帽，帽檐上的“翡翠岛灯塔”字样已经模糊不清，却让他想起县志里的记载：1983年，守塔人杨明辉在暴风雨夜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心台阶。”林浩提醒走在前面的摄像师老王。木质楼梯每踩一步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扶手上的苔藓擦过掌心，湿滑得像某种动物的皮肤。二楼的值班室里，一张铁架床歪斜着靠在窗边，床上堆着几件发霉的制服，其中一件的左胸口袋上，还别着枚生锈的钥匙。
“看这个！”陈突然指着墙上的油布。褪色的航海图上用红笔圈着翡翠岛周边海域，无数箭头指向灯塔正下方，像是某种警告。而在图的右下角，有用刀刻的歪歪扭扭的字：“不要让灯熄灭”。
就在这时，窗外闪过一道惊雷。老王的摄像机突然发出雪花屏，等画面恢复时，镜头里多了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个穿着海事制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楼梯口，帽子上的编号“073”清晰可见，正是失踪的杨明辉！
“谁？！”林浩抓起手电筒转身，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楼梯。老王擦了擦镜头，脸色发白：“刚才那画面......像是监控录像里的幽灵。”
三楼的灯室是灯塔的核心，巨大的菲涅尔透镜积满了海盐，在闪电的光芒中折射出破碎的光斑。陈摸到墙上的电闸，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试试开灯？传中暴风雨夜亮灯，会引来......”
“来都来了，怕什么。”林浩按下开关。齿轮转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锈蚀的灯罩缓缓旋转，突然迸出几点火星，一束昏黄的光刺破雨幕——但那光并非来自灯塔的透镜，而是来自灯塔外的海面。
“快看！”老王指着窗外。在灯塔正前方的海面上，漂浮着一艘破旧的渔船，甲板上站着个穿雨衣的人，手里举着盏煤油灯，正对着灯塔缓缓挥手。更诡异的是，那船周围的海水在翻滚，却没有一丝波浪，仿佛有个无形的漩涡在吞噬一牵
林浩感觉浑身发冷，他想起渔民的传：每当灯塔亮起，失踪的守塔人就会用灯语召唤过往船只，把它们引向暗礁密布的死亡海域。而那艘渔船，正是1983年和杨明辉一起消失的“海燕号”。
“关掉灯！快关掉！”陈突然尖叫起来。不知何时，值班室的铁架床上多了具骷髅，它的右手攥着那枚生锈的钥匙，左手正指着窗外的渔船，指骨上还挂着几片腐烂的皮肉。而墙上的航海图已经被撕成碎片，碎纸片在风中拼出一行血字：“他回来了，来找替死鬼了”。
灯塔的灯光突然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之间，林浩看见无数张苍白的脸贴在玻璃窗上，他们的眼睛里灌满了海水，嘴巴大张着，像是在哭喊。而在灯室的花板上，不知何时垂下了一根粗绳，绳头结着个死扣，正随着灯光的明灭轻轻摇晃。
“是灯语！”老王突然喊道，“明灭的节奏是摩斯密码，翻译过来是‘下一个就是你’！”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铁门撞击的巨响。林浩冲出去查看，只见门厅的海事帽不见了，潮湿的地面上有串水渍，从门口延伸到楼梯，像是有人刚从海里上来，正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我们得离开这儿！”陈抓起摄像机就往楼下跑，却在转角处撞上了那个穿海事制服的身影。这次他们终于看清了那张脸——皮肤呈青紫色，眼窝深陷，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不正常，露出两排被海水泡得发涨的牙齿。
“073号守塔人，欢迎来到翡翠岛。”那东西开口了，声音像气泡从深海升起，“灯塔不能没有守塔人，你们谁留下？”
林浩感觉后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他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突然想起县志里的另一段记载：杨明辉失踪前，曾在日志里提到灯塔闹鬼，而唯一能驱赶鬼魂的就是明火。
“老王，把摄像机的补光灯打开！”他大喊着掏出打火机，将值班室里的旧报纸点燃。火焰腾起的瞬间，海事制服的身影发出刺耳的尖叫，开始融化成一滩黑水，空气中弥漫着腐鱼的恶臭。
三人趁机冲向铁门，身后的灯塔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无数光点从灯室飞出，像是被困多年的灵魂终于获得了自由。当他们跌进冲锋舟砍断缆绳时，灯塔的灯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暴风雨的呼啸声中，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远的啜泣。
后来，剧组在冲洗摄像机时发现，暴风雨夜的录像里，灯塔的灯光曾短暂地组成过一个人脸的轮廓，而在“海燕号”渔船的甲板上，除了举灯的身影，还有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攀爬灯塔，那身影穿着的，正是林浩在值班室里见过的海事制服。
翡翠岛灯塔从此被列为禁区，每当暴风雨来临时，仍有渔民看见塔顶有灯光闪烁，还有人在望远镜里看到过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对着大海举起一盏煤油灯，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替他守住灯塔的人。
而林浩的右手，从那起就留下了被火焰灼赡疤痕，形状像是个绳结。每当阴雨，疤痕就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个暴风雨夜，在翡翠岛灯塔里看到的、不该存在于人间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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