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司空府。
盛大的庆功宴席铺陈开来，珍馐美馔，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曼妙的身姿在烛火映照下摇曳生姿。战胜袁绍的巨大荣耀，让这座新心曹魏权力中心沉浸在一种近乎狂热的喜庆氛围郑曹操高踞主位，身着锦袍，手持金樽，接受着麾下文武群臣山呼海啸般的祝颂。
“司空神武！荡平河北，指日可待！”
“袁绍鼠辈，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当今下，唯司空可安社稷，拯黎民！”
颂扬之声如潮水般涌来。曹操脸上带着矜持而威严的笑容，举杯与众人共饮。然而，在他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沉重，远非表面的意气风发。
酒过三巡，喧嚣稍歇。主簿匆匆上前，在曹操耳边低语几句，递上一卷简牍。曹操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他挥退舞乐，展开简牍细看。那是尚书台呈上的最新府库收支与各地军报。
简牍上的数字触目惊心：官渡一战，消耗粮秣辎重无数，府库几近告罄。为支撑这场大战，兖州、豫州等地赋税已预征至三年之后！青壮被大量征发，田地荒芜，流民四起。更令人忧心的是，各地郡县上报，股流寇啸聚山林，劫掠商旅，甚至有杀官夺城之事发生！而军中，也隐隐有对粮饷拖欠、赏赐不足的怨言滋生。
曹操缓缓放下简牍，目光扫过堂下依旧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文武。程昱、贾诩等谋士似有所觉，微微垂首。夏侯惇、曹仁等武将，脸上兴奋的红光也稍稍褪去。一种无形的压抑，悄然取代了刚才的喧闹。
曹操端起金樽，却没有饮下。他起身，走到堂前悬挂的巨大“九州舆图”旁，手指缓缓划过官渡的位置，又划过许都、划过兖豫，最终停留在代表北方广袤土地的“冀”、“青”、“幽”、“并”四州之上。
“诸公，” 曹操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戈铁马后的苍凉，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一役，吾等……胜了么？”
堂下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望向他们的主公。
曹操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电，扫视全场：“吾等折损了多少忠勇将士？耗尽了多少黎民膏血？府库空乏，民力凋敝！换来的，不过是袁本初退回河北，舔舐伤口！其地未得，其势未灭！十万健儿骨，仅换一喘息之地！慈胜利，何足道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奈。
他猛地拔出腰间倚剑，寒光四射，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霸业未成，荆棘满途！诸公当知，此宴非庆功之宴，乃警醒之宴！河北未平，荆州虎视，江东未服，更有流寇四起，内患隐忧！吾辈岂可高枕无忧？！”
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堂上的酒意和狂热消散了大半。文武群臣纷纷起身，肃然垂首：“司空明鉴！我等必夙夜匪懈，效死以报！”
曹操收剑入鞘，疲惫地挥挥手：“散了吧。各司其职，整军备武，安抚地方。程昱、贾诩留下。”
喧嚣散去，司空府内室只剩下曹操与两位心腹谋士。
“兖豫流民，如何处置？” 曹操沉声问，指尖敲击着案几上的军报。
程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乱世用重典！当遣精兵强将，严厉剿杀！以儆效尤！”
贾诩则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堵不如疏。流民啸聚，根在饥寒。一味剿杀，恐激更大变。不若开仓放粮，以工代赈，择其精壮编入屯田军或补充行伍，既可安民，亦可增兵。”
曹操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内忧外患，如芒在背。官渡之胜，赢得惨烈，赢得艰难，赢得……根基动摇。
与此同时，一份来自许都的密报，通过荀彧在曹营中埋下的暗线，穿越重重关隘，悄然送到了庐江刘晔的案头。
密报详细记述了许都庆功宴的暗流涌动，曹操的忧心忡忡，府库的空虚，兖豫流寇的猖獗，以及军中隐隐的不满。
刘晔放下密报，苍白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走到悬挂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许都”的位置上。
“曹孟德啊曹孟德，” 刘晔的声音带着嘲讽与洞察，“官渡一役，你虽斩断袁绍爪牙，却也耗尽了自己的元气。强征暴敛，民心已失；府库空虚，霸业基石已蛀空！你虽胜，却已是强弩之末！这中原疲敝之地，还能支撑你几场大战？”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侍立一旁的诸葛亮和荀彧：“文若，孔明，此乃赐良机！曹操自顾不暇，北方大乱在即，正是我庐江秣马厉兵，西图荆襄，奠定王业之基的绝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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