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沸腾的油锅，瞬间让整个大堂内所有的嘈杂、争论、甚至是呼吸声，都戛然而止！
刷——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从陈默和吴用身上移开，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了大堂角落里那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身影。
萧何！
户部尚书！
那个……管漳？
王霸、周仓、马信这群五大三粗的武将，此刻脑门上都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主公这是什么意思？
这边正讨论着是缩卵死守还是出门硬干的军国大事，怎么突然就去问一个跟铜板、米粮打交道的账房先生了？
难道……打仗之前，还得先算一卦？
就连丞相吴用和谋士陈默，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都露出了思索之色。
他们深知主公行事，从不无的放矢。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那个一直埋头在袖子里，手指头快得都快搓出火星子的身影，终于缓缓地停下了动作。
萧何抬起头，那张清秀的脸上，此刻没有了平日里的从容镇定，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紧锁的眉头，和一双布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
他抱着一卷刚刚用毛笔写满了密密麻麻字的竹简，从文官队列的末尾，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武将们那种龙行虎步的气势，也没有吴用那种羽扇纶巾的潇洒，他就那么走着，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确而沉重。
直到走到沙盘前，他才停下脚步，先是对着主位上的韩云深深一躬，然后又对着陈默和吴用分别拱了拱手。
“主公，丞相，陈军师，诸位将军。”
萧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数字特有的冰冷和清晰。
“下官，刚刚将陈先生‘以空间换时间’的计策，从后勤的角度，做了一个粗略的推演。”
“哦？”
韩云嘴角一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看，结果如何？”
大堂内的将领们，也都竖起了耳朵。
虽然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打仗要听一个账房的，但既然是主公点的名，那肯定有其道理。
“他娘的，这算漳能出什么花来？”
周仓声地对旁边的马信嘀咕道。
“难道他能用算盘珠子把那五十万大军给砸死？”
马信白了他一眼，低声喝道：“闭嘴！听着！”
只见萧何深吸了一口气，摊开了手中的竹简，那上面画满了各种表格和数字，看得一众武将眼晕。
“陈先生的计策，精妙绝伦，乃是破敌之上策！其核心，在于一个‘耗’字！”
萧何先是肯定了陈默的计策，让刚刚有些紧张的陈默，神色稍缓。
“我们据守坚城，以逸待劳，消耗敌军的锐气和粮草。理论上，只要我们耗得起，敌军必然不战自溃。”
“但是……”
萧何的话锋，也学着陈默的样子，来了一个急转弯。
“问题是，我们……真的耗得起吗？”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王霸、周仓等一众战意高昂的将领。
“诸位将军，打仗打的是什么？是兵马，是士气，但归根结底，打的是钱粮！”
“我军现有能战之兵，共计十六万三千四百二十七人！战马，五万一千八百匹！”
萧何报出的数字，精确到了个位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他们只知道大概是十六万，谁他娘的还去记零头啊！
“按照我军目前的伙食标准，每人每日需消耗主粮一斤半，肉食三两，盐一钱。战马每日需消耗精料八斤，草料两石。”
“光是这十六万大军每日的人吃马嚼，就是一个文数字！”
“更何况……”
萧何的手指，在竹简上重重一点。
“陈先生的计策，是坚壁清野，固守三城！这意味着，我军所有的消耗，都必须从这三座城池的府库中支取！而无法从外部获得任何补给！”
“虎牢关、磐石城、铁壁堡，这三处要地的府库，下官已经命人八百里加急清点完毕。城中储备，固然丰盈，但那是为几千守军准备的！如今，我们要塞进去十六万张嘴！”
萧何到这里，整个大堂已经是一片死寂。
就连最粗线条的周仓，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挠了挠自己的络腮胡，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一……一个人一一斤半米……十六万人……那得是多少米啊？哎呀俺的娘嘞，俺的脑袋要炸了！”
王霸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虽然不懂算术，但他知道，大军一旦断粮，别打仗了，不哗变就算烧高香了！
看着众人渐渐变化的脸色，萧何知道，铺垫已经足够了。
他缓缓地合上竹简，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
“下官，经过与户部所有官吏，不眠不休，用三百个算盘，反复核算、推演了十七遍……”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韩云，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饶心上！
“若依陈先生之计，我军全线收缩，固守三城！将所有粮草集中调度！”
“我军现有储备，满打满算……”
“最多……只能支撑……”
“三个月！！！”
“轰——！！！”
“三个月”这三个字，仿佛是平地里炸响的一声惊雷！
整个议事大堂，瞬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王霸那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圆，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脸上的表情，从激动，到错愕，再到一片死灰！
丞相吴用手中那把一直摇个不停的羽扇，“啪嗒”一声，掉在霖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萧何，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作为计策提出者的陈默，更是如遭雷击！
他那张一直古井无波的老脸，此刻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惨白一片！
身子甚至都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三个月！
他的计策，核心就在于一个“耗”字！
他设想的是，至少要耗上个半年，甚至一年，将联军的士气、粮草、人心，全部耗尽！
可现在，萧何却用冰冷的数字告诉他，他们自己，只有三个月的命！
这哪里是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这他娘的分明是自己把自己关进笼子里，等着三个月后活活饿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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