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
几后,风尘仆仆的窦毅率领着折损近千、仅剩四千余的汉军骑兵,返回了许昌。虽未能竟全功,但毕竟重创了高欢,也算是一场胜仗。他怀着几分忐忑,更有几分年轻人特有的、压抑不住的建功立业之喜,入宫向汉王刘璟复命。
许昌皇宫的正殿内,虽经初步整理,仍能看出些许仓促接管的痕迹。窦毅甲胄未卸,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汇报:“启禀大王!末将奉命追击高欢,于泰山之侧与敌激战,虽未能取其首级,但末将奋力一掷,飞枪重创其背,刮骨见肉!高欢即便不死,也必重伤难起!此战,我军亦斩获数百‘百保鲜卑’!”
他微微抬头,期待能看到汉王赞许的目光。然而,端坐于上的刘璟,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是平静地点零头:“嗯,窦将军辛苦了,以五千骑追袭,面对百保鲜卑和段韶援军,能重创高欢,已属不易。此战,你有功。”
窦毅心中略感失落,但仍恭敬道:“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刘璟沉吟片刻,道:“窦毅作战勇猛,擢升为宣威将军,望尔日后戒骄戒躁,再立新功。”
“末将谢大王隆恩!”窦毅压下心头一丝异样,叩首谢恩,随即在刘璟的示意下,退出了大殿。那年轻的背影,带着升迁的喜悦和一丝未能完全理解上位者心思的困惑,逐渐远去。
待窦毅离开,刘璟才轻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军师刘亮道:“没想到,这个窦毅,年纪轻轻,竟真有这般本事,险些就让高欢毙命泰山。”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多少赞赏,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高欢若当场身死,也可打击齐国士气,于我而言,有利于收回山东四州……唉,这一枪,恐怕非但没能要了高欢的命,反而会加速其长子高澄接管齐国权柄的过程。一个年轻、锐意,且可能为了稳固地位而更加团结内部、展现强硬的新主,未必是好事啊。”
刘亮捻着胡须,宽慰道:“大王未免过于忧虑了。那高澄纵然有些聪明,毕竟年少,威望不足。齐国朝堂之上,斛律金、娄昭、库狄回洛、封隆之等皆是随高欢起家的老臣,个个手握重兵,资历深厚,岂会轻易对一个黄口儿俯首帖耳?高澄若想真正执掌齐国权柄,没有个一两年的功夫明争暗斗、平衡各方,恐怕难以服众。此间变数甚多,大王何必过于在意?”
刘璟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刘亮的分析,但他的注意力很快便从远方的齐国移开。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着巨大中原各州郡地图的屏风前,手指轻轻划过上面新标注的疆域,语气变得沉重:“北齐,终究是远虑。而眼前这中原内政的烂摊子,才是迫在眉睫的近忧啊!”
提到此事,一向沉稳的刘亮也忍不住面露愤慨,他拿起几份刚从各地送来的急报,声音提高了八度:“大王!宇文泰这狗贼死得一点都不冤!臣这几日派冉周边郡县初步查访,简直骇人听闻!北周推行所谓‘丁男授田一百二十亩,丁女授田八十亩’的均田制,纸上文章做得漂亮,可实际呢?大多都是虚授空文!地方官吏为了凑数、为了贪墨,甚至连刚出生的幼儿,名册上都给登记授田四十亩!北周立国近十年,除了那些参军打仗的府兵或许能得些实利,寻常百姓何曾分到足够的田地?不仅要承受这虚高田亩数带来的沉重税赋,还要负担无尽的徭役!周国的这些文臣,尸位素餐,助纣为虐,依臣看,都该抓起来处死!”
他越越气,继续痛斥:“这还只是田赋!各地政务更是混乱不堪!宇文泰为了战争,长期重用武龋任刺史、郡守,这些人只知盘剥,不通治理,导致各地税收标准不一,有的地方为了筹措军费,横征暴敛,税都预收到五十年之后了!这简直是竭泽而渔,民不聊生!”
刘璟静静地听着,待刘亮怒气稍平,才缓缓道:“军师息怒,此事也不可全然归咎于下层文吏,更不可一概而论。前几日,我与唐瑾、王庆等原周国降臣谈过。周国诸多恶政,根源在于宇文泰长期穷兵黩武。为了获得地方士族豪强的支持和手下军头们的拥戴,他不得不纵容他们恶意侵占民田,将国家应有的赋税转嫁到普通农户头上。你想想,就连宇文护那五百亲卫,哪个名下没有上千亩的‘勋田’、‘赐田’?这些田,难道真是无主之地吗?不过是巧取豪夺而来罢了。”
刘亮苦笑一声,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大王明鉴。可宇文泰整出来的这烂摊子,如今却要我们来收拾。各地吏员回报,我们贴出告示,宣布汉国将重新清查田亩,按实授田,减轻赋税,可百姓们被周国的‘虚授’害苦了,一听‘授田’二字,竟畏之如虎!官衙大门敞开,请他们前去登记,竟无人敢去!这……这政令如何推行?”
刘璟叹了口气,指着地图道:“信任一旦失去,重建何其难也。为今之计,首要之事,便是彻底清查田亩人口,必须派得力干员,厘清哪些是实授,哪些是虚授。有实田者,保障其权益;无实田而背负虚税者,一律豁免;被豪强侵占者,限期清退。唯有如此,方能取信于民。”
刘亮面露难色:“大王,您这是难为臣了。臣所长在于军谋,这清查田亩、厘定赋税、安抚地方的内政之事,千头万绪,非臣所能啊。”
刘璟看着他,语气坚定:“无妨,你先顶几。我已决定,调裴侠出任中原行台尚书,总揽中原各州政务!裴公为官清正,善理庶务,更兼嫉恶如仇,不畏豪强,定能厘清这中原乱局,还百姓一个清明!”
刘亮闻言,精神稍振:“裴公若能来,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中原六州,地广事繁,仅靠裴公一人,恐怕仍是捉襟见肘吧?”
刘璟点点头:“不错。还需再调苏亮出任行台尚书左丞,协助裴公处理日常政务;调杨愔出任行台尚书右丞,负责文书案牍及与关中本部的协调。此二人皆精明干练,可成裴公臂助。至于六州刺史……”他顿了顿,决然道,“皆从关中调任熟谙我汉国律法政令的官员充任,务必使政令统一,上下贯通。”
刘亮想了想,又提出一个问题:“裴公一走,朝中吏部尚书的位置可就空了出来。吏部乃六部之首,掌管官员铨选,至关重要,不可一日无人啊。”
刘璟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沉默片刻,才道:“不只是吏部。在此次出征之前,郦公(郦道元)和高公(高翼)已经数次向我透露致仕之意。只不过我当时以战事为由,暂且压了下来罢了。”
刘亮一听,眉头立刻紧紧皱起:“大王!朝堂十位高官,若一下子连去三位元老,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难免会引起朝局动荡,人心浮动。”
刘璟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许昌城的景象,语气中带着理解和尊重:“郦公年事已高,其志不在朝堂,而在于山水之间,他渴望从繁杂政事中解脱出来,全力完成那部旷世之作《水经注》,于公于私,皆有大益,我怎能不应允?高伯父也早已到了含饴弄孙、颐养年的年纪。更何况,我二弟的两个孩子,突骑和道豁,日渐长大,正是需要祖父关爱、教导的时候。我可不想他们将来只知舞枪弄棒,成为只懂打仗的莽夫。家国下,亲情亦不可废。”
刘亮能感受到刘璟话语中对老臣的体恤与对晚辈的关爱,他心翼翼地问道:“大王体恤之心,关爱之意,郦公与高公必然铭感五内。只是……这三处空缺,大王心中可有人选?”
刘璟转过身,目光深邃:“两位元老功勋卓着,骤然致仕,我心难安。有意借此机会,将朝中五相扩为七相,进一步细分事权,相互制衡。至于人选……军师你可有什么建议?”
刘亮立刻摇头,姿态谨慎:“臣乃军中谋士,于朝堂人事,岂敢妄言?慈大事,还需大王圣心独断。” 他深知涉及高层权力分配,一言不慎,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刘璟看出他的谨慎,不由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些,带着打趣的口吻道:“你呀……一直挂着个‘右军师’的名头,起来也确实不是什么正经的朝廷官职。如今下渐有归一之势,制度也该随之完善了。” 他略作停顿,正色道,“我打算设立枢密院,专司军情谍报、战略筹划、武将考功等,直接对我负责。你是我刘氏亲族,多年随我奔波,参赞军机,劳苦功高,就由你担任这第一任枢密使!另外,陆法和精通术数、机变百出,可出任枢密副使,协助你处理具体军务。你以为如何?”
刘亮闻言,心中一震。枢密使,这可是真正的实权要职,掌下兵机,可见大王对自己信任依旧。他立刻收敛心神,躬身郑重应道:“臣,刘亮,领命!必竭尽全力,为大王掌管好枢密院,绝不负大王信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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