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荣昌城浸染得不见半点光亮。
赵府高耸的院墙之上,一道身影正费力地向上攀爬,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念叨着。
“十三,足足十三!老太君这是要把本公子当和尚养吗?不就是死了个平头百姓家的闺女,听都没听过的货色,也值得把我关起来?”
“外面那群泥腿子放个屁,她就真当回事了?我赵子期是受这种鸟气的料吗?”
“还有府里那帮蠢货,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送个饭都哆哆嗦嗦。本公子是会吃了你们,还是怎么着?”
抱怨声中,身影终于翻上墙头,动作却不甚雅观,差点一头栽下去。稳住身形后,他朝着院内啐了一口,如同在发泄这十几日积攒的无名邪火。
“等本公子回来,先去春风楼泡上一,再把城东那几个不长眼的赌坊给砸了!憋死我了!”
他轻巧地翻落,双脚踏在坚实的地面,虽未发出太大声响,却也震得脚底板发麻。
墙内暗处,扈从头子王索与管事老李垂手而立,对墙外的动静恍若未闻,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两尊石雕。
赵子期掸璃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整理好微乱的衣襟,一双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终于挣脱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此刻只想一头扎进那灯火酒绿的温柔乡里,将这十几日的烦闷与憋屈尽数宣泄。
脚步轻快,朝着巷弄深处那片熟悉的灯火阑珊走去。
一道黑影,如壁虎般紧贴墙根,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剥离,不远不近地缀在赵子期身后。
巷子曲折幽深,远处的更鼓声敲得有气无力,更显夜的寂静。
赵子期哼着不成调的曲,刚拐过一个转角,一道淬了寒意的锋芒,便毫无征兆地自黑暗中暴起,直取咽喉要害。
那刀尖上的杀意冰冷刺骨,宛如毒蛇的獠牙。
赵子期浑身汗毛根根倒竖,多年酒色掏空的身体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猛然向后仰倒,腰腹几乎要折断。
嗤啦。
锋利的刀刃贴着鼻尖划过,削断了几缕额前乱发,带起的劲风刮得面皮生疼。
一击不中,持刀之人手腕翻转,刀光一闪,由刺转为横削,封死了所有退路。
这一刀,是纯粹的杀眨
持刀的隋实乃是第一境武人,体内气机虽不雄浑,但已能贯通手足,每一击都带着开碑裂石的力道。而赵子期,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连登堂入室的门槛都未曾摸到,全凭一股子蛮力与狠劲。
二者之间,隔着一道堑。
赵子期避无可避,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整个人被一股沛然巨力踹得离地而起,如一只破麻袋,重重砸在身后的青石墙壁上。
哇地一声,一口腥甜的逆血喷涌而出,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扭转,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是你!”赵子期眼前发黑,强撑着抬起头,看清了那张因愤怒与仇恨而扭曲的脸,正是桀雷武馆的隋实。
隋实双目赤红,不发一言,仇恨已将理智焚烧殆尽。手腕一抖,长刀再次递出,刀尖之上,只有纯粹的杀意。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赵子期喉咙的瞬间,一道身影更快,如鬼魅般凭空出现在二人之间。
那道身影只伸出两根手指,看似轻描淡写,却精准无误地夹住了隋实势在必得的刀尖。
是老李。
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老眼古井无波。
隋实只觉自己的长刀仿佛刺入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顽铁,任凭如何催动体内气机,刀锋都再难寸进。
这是武融三境才能有的修为。气机凝练如实质,举手投足间皆可调动周遭气流,举重若轻。第一境武人在其面前,与三岁稚童无异。
老李两指发力,轻轻一搓。
“咔嚓!”
一声脆响,隋实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自刀身传来,腕骨剧痛,虎口迸裂,长刀再也握持不住,呛啷一声坠地。
老李身形未停,一步前踏,看似缓慢的一掌,却后发先至,轻飘飘印在隋实胸口。
砰!
隋实胸口如遭重锤,闷哼一声,整个裙飞出去,嘴角鲜血长流。
“二弟!”
一声暴喝,另一道身影自巷口疾冲而出,正是隋诚。隋诚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弟弟,见其伤势,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怒火烧穿了胸膛。
隋诚是第一境巅峰的武人,只差一步便可破境,气机比隋实要凝实许多。长刀出鞘,带起一声清越的龙吟,刀光化作一道匹练,直劈老李面门。
刀光交错,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隋诚的刀法沉稳老练,大开大合,颇有几分隋桓的风采。可在老李面前,却显得如此稚嫩可笑。
老李依旧面无表情,身形在方寸之间腾挪,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出手都只用最简单的格挡与反击,却逼得隋诚这位第一境巅峰的武人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隋实强撑着站起,捡起长刀,与兄长并肩而战。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刀法互补,配合默契,试图将那老者困死在刀网之郑
然而,第三境与第一境之间的差距,并非人数可以弥补。
老李立于刀光剑影之中,衣袂甚至未曾飘动分毫。兄弟二饶联手攻势,在那老者眼中,破绽百出。
老李左手一探,拨开隋诚的刀锋,右手一记手刀切在隋实的手腕。兄弟二人只觉一股阴柔内劲透体而入,半边身子瞬间酸麻无力。
攻势顷刻间土崩瓦解。
老李再度踏前,双掌齐出,看似不快,却分别印在兄弟二饶肩头与腿弯。
噗通!
隋诚与隋实如遭雷击,双双跪倒在地,再也无力站起。
赵子期看得肝胆欲裂。
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在他眼中如同蝼蚁的武馆子,竟敢真的对他下杀手。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府上那个平日里低眉顺眼、毫不起眼的老管事,竟是如此恐怖的一位高手。
那不是人了,那是怪物!
趁着老李将隋家兄弟彻底制服的间隙,赵子期连滚带爬地从地上弹起,甚至顾不上去看那两个跪地不起的仇人一眼,头也不回地朝着赵府方向狂奔。
只要回到府里,只要回到那座高墙大院里,就安全了!
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心脏,让双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巷口的光亮就在眼前。
只要再跑几步……
奔逃的脚步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一道瘦的身影,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巷口中央,挡住了唯一的生路。月光洒下,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轮廓。
是江旻。
赵子期看清了来人,极致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更加强烈的羞辱与暴怒所取代。
一个卖馄饨的卑贱泥腿子!一个连武馆门都没进过的杂种!
“连你这种卑贱的泥腿子也敢拦我?!”
赵子期声嘶力竭地咆哮,声音因愤怒与恐惧而变得尖锐扭曲。
江旻没有回答。
这个距离登堂入室踏入第一境还差半步的少年,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掌心对着那个狼狈不堪的赵府公子。
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只有冰冷的死寂。
赵子期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邪火与屈辱,嘶吼着,疯了一般冲了上去,将所有的力量汇聚于右拳,毫无章法地挥出。
江旻身形微侧,如同水边摇曳的芦苇,轻巧避开了那记饱含怒火的拳锋。
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强弓。
一记手刀,快、准、狠,不带丝毫烟火气,干脆利落地劈向赵子期的后颈。
风声,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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