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消失在海平线后，顾逸尘的手还停在半空，像被风钉住的旗帜。洛倾颜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没再往前。她看见他肩胛微微绷紧，知道那不是海风带来的寒意。
回到市区第三，晨光斜切进公寓阳台，照出玻璃上一道细的划痕。顾逸尘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的纽扣。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眉心轻轻跳了跳。
洛倾颜端着咖啡走出来，热气在清冷空气中扭成细线。她没话，只是把杯子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黑咖啡，不加糖，和从前每一次一样。
“有个晚宴。”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半度，“投资圈的，临时加的名单。”
她点点头，“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他摇头，又顿了顿，“也不是什么重要场合。”
她笑了笑，转身进屋收拾餐具。等背过身，才从袖中摸出那支钢笔。水晶安静地卧在掌心，像睡着了。她轻轻旋动笔帽，微光一闪，随即剧烈闪烁起来——不是平稳的情绪流，而是断续的、跳跃的波纹，像信号不良的电台。
她合拢手指，将笔收进衣袋。
晚宴在城东的艺术中心举行，挑高大厅里灯光柔和，人影交错。顾逸尘到场时，主持人正介绍最后一位嘉宾。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长裙，站上台时全场安静了一瞬。
“林婉清，清源资本创始人。”主持人语气郑重，“过去八年，她主导了十二个跨界科技项目，平均回报率百分之三百二十七。”
她接过话筒，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整个空间。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我们正站在一个旧秩序崩塌的节点。传统行业靠资源，未来十年，拼的是整合力——把情感数据变成商业逻辑，把用户痛点变成产品语言。”
顾逸尘的手指在香槟杯沿轻轻敲了一下。
她的，正是他卡了半年的瓶颈。
讲完后，掌声雷动。她走下台，径直朝他走来，嘴角含笑，眼神却清醒得近乎锐利。
“顾总，久仰。”她伸出手，“你去年那个城市更新项目，是我少数看完全部执行报告的投资案例。”
他握住她的手，“过奖。”
“我不是客套。”她直视他，“你缺的不是资金，是破局的视角。我的团队正在做‘情感智能社区’试点，需要一个真正懂土地、懂人心的人来掌舵。你愿不愿意，做那个掌舵者？”
空气仿佛凝了一秒。
他没回答，只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不是纯粹的商人。”她，“你做项目，会为一条老街保留一棵树。这种执拗，在这个年代，稀有得像古董。”
他沉默良久，最终只：“我需要时间考虑。”
她点头，递上一张极简的黑色名片，“我在等一个敢把理想当燃料的人。”
他接过，指尖触到那枚压印的贝壳图案，心头一震。
回到车上，他把名片放在副驾，盯着看了很久。窗外霓虹流动，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第二清晨，洛倾颜在厨房煎蛋时，听见阳台传来一声轻响。她擦擦手走出去，看见顾逸尘正把那张名片夹进一本书里，动作像在藏一件不能见光的东西。
她没问。
只是把煎蛋放在桌上，又倒了杯温水，轻轻推到他面前。
“昨晚睡得不好？”她问。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林总提了个新方向，挺有意思。”
“哦？”她夹了一筷子蔬菜，“听起来，是个很难拒绝的提议。”
他抬眼看向她，眼神复杂，“你不问我细节？”
“你想的时候，自然会。”她低头喝了一口粥，声音轻快，“而且，我相信你不会做让我找不到你的选择。”
他喉结动了动，没再话。
那下午，她独自去了公司楼下的咖啡馆。窗外雨丝斜织，她坐在靠窗位，终于再次取出钢笔。指尖微颤，旋开笔帽。
水晶骤然亮起，光芒急促闪烁，像心跳失律。
她闭上眼，眼前浮现出碎片般的画面：林婉清站在讲台上，目光灼灼；一份合同草案摊开在桌，签名处空白；顾逸尘独自站在办公室窗前，手里捏着那张名片；然后，是她自己，站在公寓门口，手里拎着行李箱，背影单薄。
她猛地睁开眼，笔尖的光立刻暗了下去。
不是幻觉。
那是他内心真正的挣扎——不是对事业的渴望，而是怕一旦走远，她会等倦，会离开。
她把笔收回袖中，指尖还有些发凉。
傍晚，顾逸尘回家时，发现玄关多了双陌生的高跟鞋。他皱眉，刚要开口，洛倾颜从厨房探出头：“我闺蜜临时借住几，不介意吧？”
他松了口气，“当然。”
她端出一锅汤，热气腾腾，“喝点暖的，最近容易累。”
他坐下，喝了一口，是时候家里常炖的莲藕排骨汤，味道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你上次发烧，梦话都在念。”她笑，“梦里都在喊‘妈，我要喝汤’。”
他一愣，随即低笑出声。
饭后，他坐在沙发翻文件，她靠在旁边看书。电视静音播放着老电影，画面里一对情侣在雨中拥抱。
他忽然：“如果有一，我决定换条路走……”
她翻页的动作没停，“那我就换双鞋，陪你走新的路。”
“可那条路不一定安稳。”
“可你在。”她合上书，转向他，“安稳不是房子有多大，是晚上回家，还能看见你坐在那里，喝我煮的汤。”
他看着她，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像落进深湖。
那一夜，他站在阳台上很久。城市灯火如星河铺展，远处写字楼的LEd屏正滚动播放一条广告：“清源资本，开启未来。”
他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林婉清的名字停在指尖。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
第二清晨，洛倾颜醒来时，发现床边放着一杯凉透的水——他昨晚又失眠了。她轻手轻脚起床，走到客厅，看见他已经在看早报，西装笔挺，像随时要出门。
“今有会？”她问。
“董事会。”他折好报纸，“关于新项目的初步讨论。”
她点头，去厨房热牛奶。等她端出来，发现他站在玄关，手里拿着那本夹着名片的书。
他看着她，忽然：“我可能会提一个大胆的方案。”
“好啊。”她把牛奶递给他，“反正你每次大胆，结果都不赖。”
他接过杯子，指尖擦过她手心，温热。
“如果董事会反对呢？”他问。
“那就再大胆一点。”她眨眨眼，“反正你背后，有人撑腰。”
他笑了，是真的笑了，眼角皱起细纹，像阳光划过冬湖。
他转身开门，脚步坚定。
她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前，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抬手，做了个写字的动作——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我在想你”。
她笑着挥手。
回到屋内，她从抽屉取出一张纸，用钢笔写下：“他今的情绪，是坚定中带着一丝不安，但底色明亮。”
水晶微微一闪，随即归于平静。
她把纸折好，放进一个信封，封面上写着：“给未来的我们。”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阳台上那杯没喝完的牛奶上，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奶皮，微微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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