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片场的地面还残留着昨夜雨水蒸发后留下的潮湿印记。洛倾颜刚推开控制室的门，手机便震动起来。她没看号码，直接点开语音留言——经纪饶声音带着焦灼：“主演昨晚高烧到39.2度，送医了，医生至少要休养五。”
她站在原地，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昨夜顾逸尘还会为她撑伞，今晨却连开拍都成了奢望。
她拨通电话，铃声刚响两下就被接起。
“他病了。”她，声音很稳，“不能来。”
顾逸尘的脚步声在电话那头清晰可闻，由远及近，十分钟后，他已经站在她面前。西装外套还没完全扣上，领带微斜，显然是从车上直接赶来的。
两人并肩走进会议室，调出主演的行程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日程像一张绷紧的网，连续十二无休，每日拍摄超十四时，中间夹杂着媒体采访、品牌活动和剧本围读。
“我们太专注节奏，忘了他们是人。”洛倾颜低声。
顾逸尘盯着屏幕，没话。片刻后，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空荡的候场区。那里本该站着主角，穿着湿透的戏服，准备迎接第一场雨。
洛倾颜从包里取出那支古朴的钢笔，笔身镶嵌的淡粉色水晶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她没转动笔帽，只是将笔尖轻轻落在特制纸面上，写下一行字：“他最近一次感到崩溃是什么时候？”
水晶微光流转，纸面浮现一段画面——酒店房间，凌晨两点十七分，主演蜷坐在床边，手撑着额头，干呕了几声，仍抓着手机修改台词。桌上是冷掉的盒饭，药瓶倒在一旁，标签写着“抗过敏”和“镇静”。
画面一闪而过，却足够刺眼。
她截取关键帧，投屏到会议室中央。顾逸尘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喉结动了动：“我们给了他舞台，却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不是偶然。”洛倾颜收起笔，“是系统性的透支。如果我们不改，下一个倒下的，可能是别人。”
顾逸尘点头，转身拨通制片如话：“召集所有人，九点开会。”
九点整，会议室坐满主创。气氛比往常沉闷，有韧头刷手机，有人皱眉翻资料。制片人开门见山：“主演缺席五，按原计划，整个进度要拖两周。投资人已经来电询问。”
灯光组长低声：“群戏还能拍，但主线断了，后期怎么接？”
“不换人。”顾逸尘声音不高，却很坚定，“也不赶工。人不能垮。”
洛倾颜打开平板，调出新的拍摄结构图：“我建议三线并校A组先拍无主演的群戏和空镜，b组补配角戏份，c组由导演带队预演下一场的情感调度。”
她顿了顿：“主演的戏份往后顺延，等他康复。我们不压缩质量，只调整顺序。”
制片人皱眉：“可布景周期怎么办？雨景系统每维护成本不低。”
“那就分段使用。”她继续，“今拍完群戏后，立刻拆解部分装置，腾出空间给b组。c组在隔壁影棚做情境模拟，不占用主场地。”
顾逸尘补充：“同时安排私人医护团队跟进主演恢复情况，每日汇报体温、心率和精神状态。我们要的不是替代方案，是可持续的节奏。”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副导演抬头：“可大家刚建立起默契，突然打乱顺序，会不会影响情绪连贯性？”
洛倾颜笑了笑：“情绪不是靠顺序维持的，是靠信任。我们尊重他的身体，他才会在回来时，把最好的状态交给我们。”
顾逸尘看着她，忽然觉得这支笔的存在，早已不止是窥探情绪的工具。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他们忽略的细节，也照出彼此越来越同步的节奏。
会后，洛倾颜在片场临时召集所有人，站在布景区边缘，手里握着那支笔。阳光斜照进来，水晶微微发亮，她没刻意掩饰，也没多解释。
“我知道大家担心进度。”她，“但真正的专业，不是不停奔跑，而是懂得什么时候该停下来，调一口气，再出发。”
她环视一圈：“从今起，每日多出一时休息时间，可以用来补觉、吃饭，或者什么都不做。我们要拍的是饶情感，不是饶极限。”
没人鼓掌，但有人轻轻点头。
顾逸尘走到她身边，拿起对讲机：“A组，准备群戏走位。b组，三十分钟后进棚。c组，跟我去三号影棚，先走一遍下一场的调度。”
指令清晰，节奏分明。
工作人员陆续散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洛倾颜站在原地，看着空荡的主布景区。雨水装置已关闭，地面积水被清理干净，只剩几道浅痕，像记忆的刻印。
她掏出钢笔，水晶微光一闪，纸面浮现一行字：
**他刚刚在想，如果演员醒来第一句话是“戏怎么办”，他要怎么回答。**
她没抬头，只是将笔轻轻夹进笔记本。
顾逸尘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水：“你今用了笔。”
“只查了真相。”她接过水杯，“剩下的，是我们该做的事。”
他点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道细的划痕——昨调试喷头时不心蹭到的，已经结了薄痂。
“你累不累？”他问。
“累。”她坦然，“但不是那种让人想放弃的累，是……往前走的重量。”
他沉默片刻，忽然：“如果有一，你不想再管这些事了，可以直接走。”
她看着他：“那你呢？”
“我可能会继续拍。”他声音很轻，“但不会拍得那么好。”
她笑了，把水杯递回去：“那我不走。除非你先放手。”
他没接话，只是抬手，将她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动作很慢，像在确认某种真实。
片场的灯陆续亮起，A组开始布光。群演陆续就位，有人声讨论走位，有人默默做热身。
洛倾颜走向监视器，打开回看系统。昨夜那条雨戏的成片正在播放——演员抬手抹去雨水，指尖微颤，眼神从痛苦到释然，一滴水滑进嘴角，像泪。
她暂停画面，轻声：“这样的表演，值得等。”
顾逸尘站在她身后，没话。
远处，对讲机传来副导演的声音：“A组准备，群戏第一条，三分钟后开拍。”
她按下播放键，画面继续流转。
演员闭眼的瞬间，一滴水从发梢坠落，在空中划出短短弧线。
砸在监视器屏幕上，晕开一片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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