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李白跟在李忱身后，踏入那扇朱红雕花的宫门。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掠过琉璃瓦当。他望着眼前这座名为“弘文馆”的皇家书院，青砖灰瓦间萦绕着墨香，恍惚又见前世在宫中为帝师的光景。
“白兄，今日要学《九章算术》。”李忱忽然驻足，转身时玉带钩在朝阳下泛起微光，“太傅昨日留晾难题，谁能解出，便将这方歙砚相赠。”他自袖中取出块巴掌大的墨玉，其上金丝缠绕出山川纹路，一看便知是御用之物。
李白接过砚台，指尖触到冰凉的墨玉，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心房。他轻笑一声，将砚台塞回李忱怀中：“殿下且看好了。”话间已踱至书案前，提笔在宣纸上勾画起来。李忱凑近时，正见他以阿拉伯数字列算式，笔走龙蛇间竟将太傅三日未解的粮仓计量题拆解得明明白白。
“这是何等妙法？”李忱看得目瞪口呆，忽觉袖角被人轻扯。转头见太傅捻着白须立在身后，浑浊老眼迸出精光：“此子从何处习得竺算法？老朽在《算经十书》中竟未见过这般精妙解法！”
李白躬身行礼，心下暗惊。他本想用高中数学糊弄过去，却忘了这时代尚未有阿拉伯数字传入。正待胡诌个理由，忽闻殿外传来环佩叮当。抬眼见皇后款步而来，金丝凤钗在晨光中摇曳生辉：“太傅莫急，且听这孩子细。”
自那日“竺算法”惊动宫闱，李白成了弘文馆最特殊的存在。太傅特许他不必跪坐听讲，可自由翻阅馆中藏书。这日他正对着《唐本草》中的草药图谱出神，忽闻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
“白哥哥。”李忱捧着卷竹简蹭过来，发冠歪在一边犹不自知，“太医院母后心悸之症需用山雪莲，可司药监翻遍库房只找到陈年旧货。我画了幅雪莲图，你帮我瞧瞧像不像？”
李白展开画卷，见那雪莲画得似牡丹又似芍药，忍俊不禁道：“殿下可知雪莲生于雪山之巅，花瓣有冰晶纹路？”着取来笔墨，在宣纸上勾勒出雪莲形态，又添了几笔冰裂纹瓷器的纹路作比。李忱看得两眼发亮，拉着他便往太医院跑。
三日后，当李白看着李忱指挥太监在御花园挖坑种雪莲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李忱却一本正经道：“白哥哥雪莲需寒土，我特命人取了梅园冻土。待来年花开，母后的病定能大好！”
秋去冬来，弘文馆的银杏叶落了满庭。这日太傅抱病，由李白代讲《孙子算经》。他站在汉白玉讲坛上，望着台下或坐或立的皇子皇孙，忽觉衣袖被轻轻扯动。转头见李忱正朝他挤眉弄眼，手中托着个油纸包——揭开竟是两块还冒着热气的胡麻饼。
“白哥哥讲得口干，且润润喉。”李忱压低声音，活似只偷油的老鼠。李白咬了口胡麻饼，芝麻香在齿间漫开时，忽听殿外传来通报：“吐蕃使节求见！”
大殿忽静，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李白。他捧着半块胡麻饼，看着使节团中走出个红袍老者，手中托着个黄金罗盘：“听闻大唐人才济济，不知可有人能解这‘九宫算’？”
太傅正要开口，李白已将胡麻饼塞给李忱，大步流星走下讲坛。他接过罗盘时，瞥见使节眼底的讥诮——这黄金罗盘暗藏磁石，指针受扰根本无法指向正北。前世在工部任职时，他可没少与西域来的奇技淫巧打交道。
“此物需以北斗定位。”李白指尖在罗盘边缘轻叩，忽然拔下发间木簪，在黄金盘上划出七道刻痕。众人正惊疑间，忽见指针剧烈震颤，竟缓缓指向窗外——此刻暮色四合，北斗七星正悬于际！
“妙啊！”太傅击掌而笑，李忱已蹦到李白身侧，手中还攥着半块胡麻饼。吐蕃使节脸色阵青阵白，最终俯身长揖：“大唐果真藏龙卧虎！”
当夜，李白在灯下给苏瑶写信。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窗棂上，忽见李忱抱着坛酒鬼鬼祟祟摸进来：“白哥哥，这是父皇赐的梨花春，我们……”话音未落，忽闻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报：“陛下驾到——”
两人手忙脚乱藏酒时，皇帝已负手踱入殿郑他目光在李白脸上转了三转，忽地笑道：“李卿可愿入翰林院？朕的起居注正缺个熟谙算学的编修。”
李白正待推辞，忽觉袖口被轻轻拽动。转头见李忱正朝他拼命眨眼，那双与皇帝如出一辙的凤眼里盛满了恳求。他心中一软，俯身拜倒：“臣，领旨。”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砖地上，李白望着案头那方歙砚，忽然想起白日里太傅的话：“殿下算学赋，胜过当年国子监祭酒。”他轻笑出声，提笔在信笺上添了句：“瑶儿且安心，待我助殿下修完《大唐算典》，便回乡娶你。”
窗外，李忱正抱着酒坛蹲在回廊下，听殿内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也跟着傻笑起来。夜风送来梨花酿的醇香，他偷偷揭开酒坛，却见月光在酒液中碎成点点银光，恍若那年上元夜，李白为他折的满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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