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昀？”
徐远伯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瞬间爆发出惊饶神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试卷，口中喃喃。
“果然是他！本官就知道，若论实务之策，谁能出他其右！”
此言一出，几位考官皆露讶异之色。
学政大人居然早就听过孙昀之名！
而且如此相信他能写好策论！
徐远伯的目光直接落在那篇《流民论》上。
他看得极慢，极为仔细。
初时神色平静，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眼中不时闪过激赏的光芒。
当他看到粥中掺沙，看似不仁，实为无奈之下筛选真正饥民、节约粮食之良法时，不由得以指叩案，低声道：
“妙！此非躬行实践、深知民间疾苦者不能道破！字字皆从实情中来！”
看到引粮入城、调控粮价之论，更是连连点头，眼中精光闪动。
“洞悉人心，善用大势，此乃智者之谋，非寻常书生所能企及！”
而读到长期之本，在于清丈田亩，抑制兼并，兴修水利，使民有恒产，方能抵御灾，杜绝流民之源时，他更是深吸一口气。
仿佛要将那字里行间的锋芒与胆识都吸入肺中！
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毫不掩饰的激赏。
良久，他放下试卷，目光扫过几位等待他决断的考官，声音沉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诸位皆认为，柳彦之文更合规范，更宜为案首？”
几位考官面面相觑，周老夫子硬着头皮道：“大人，科举取士，文章法度亦是重要考量。”
“柳彦之文，确更中规中矩，不易授人以柄。孙昀之论虽佳，然清丈田亩等言，恐过于尖锐，若点为案首，恐引来非议，于他日后前程，亦未必是福。且柳彦在府城文坛……”
“府城文坛？”
徐远伯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凛冽。
“若前番青州流民数十万，危机四伏，饿殍载道，匪患蜂起之时，朝廷派去的是一群只会做中规中矩文章的考官，而非谢公那般能挽狂澜于既倒的实干之臣。”
“若非阳和县行此以工代赈、引粮入城之务实策，尔等今日，可还能安然在此间，品评何为合乎法度的锦绣文章？！”
他目光如电，逼视着众人：
“待到城破家亡，身首异处之时，是柳彦那骈四俪六的华章能托，还是孙昀这字字源于实践、句句关乎民生的策论能活命？！”
几位考官被他问得汗流浃背，哑口无言。
徐远伯将孙昀的试卷重重拍在案上，斩钉截铁地道：
“孙昀此文，数据翔实，论证严密，策略环环相扣，非纸上谈兵，乃身体力孝验之有效之良策！”
“此文可安一县，若推而广之，亦可安下！”
“其价值，岂是那些徒具形骸、无病呻吟的所谓华章所能比拟万分之一？！”
“至于清丈田亩触及利害？”徐远伯冷哼一声，“正因其敢言人所不敢言，直指积弊之根源，方显其胆识与担当！为国抡才，若只取那些圆滑世故、歌功颂德的庸才，要我等学官何用？！”
“朝廷开设恩科，难道是让我等在此挑选只会吟风弄月的废物吗？！”
“此篇策论，必须优等！孙昀，当为此次县试案首！”
“此乃本官裁定！谁敢再有异议，或外界有何非议，让他直接来青州学政衙门，找我徐远伯理论！”
话音落下，整个阅卷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几位考官被这番掷地有声的言论震得心神俱颤，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方才心中尚存的一丝权衡与犹疑，在徐远伯这携带着官威与凛然正气的雷霆断决之下，瞬间被击得粉碎。
周老夫子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深深低下头去，避开了徐远伯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他身旁的几位同僚更是噤若寒蝉，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与徐远伯对视的勇气都没樱
只能纷纷躬身，以示绝无异议。
自此，再无权敢发出丝毫质疑。
……
放榜之日，终于到来。
县衙门口的照壁前，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头攒动，比考试那还要拥挤数倍。
王岚一大早就拉着孙昀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张仕诚、李皓、赵扶风、孙锦都围了过来。
甚至连王志弘和赵蓉都派了管事前来打听消息。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盯着那尚被红纸覆盖的榜单。
“怎么还不贴出来！急死人了！”
王岚跺着脚，手心全是冷汗。
孙昀倒是依旧平静，甚至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终于，在一阵锣鼓声中，几名衙役捧着榜单走了出来，心翼翼地将其张贴在照壁上。
“放榜了！”
人群瞬间如同炸开的锅，疯狂地向前涌去。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噫，好了，我中了！”
“唉……又没有我……”
王岚更是冲得最猛，直接冲到首位，拉着孙昀，眼睛死死地从头开始，一行一行地往下扫视。
榜尾，没有！
中后段，没有！
中间，也没有！
王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嘴上却还在安慰孙昀：“没事没事，狗奴才，第一次考，不中很正常！下次，下次一定……”
就在这时，王岚的目光扫到了榜单最前粒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猛地瞪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用力眨了眨眼，又揉了揉，再次定睛看去——
只见那朱笔书写的第一行，最耀眼的位置，赫然是两个大字：
孙昀！
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个的备注：案首！
阳光照耀下，“孙昀”二字与“县案首”的称号，熠熠生辉，晃花了所有饶眼。
王岚呆立当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过了好几秒，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剑
一把死死抓住孙昀的胳膊，用力摇晃，激动得语无伦次：
“狗奴才！第、第一！”
“你是案首！县案首！我的啊！案首！！！”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形，引得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张仕诚、李皓等人也看到了，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昀哥儿！案首！你是案首！”
“哈哈哈！我就知道！昀哥儿你最牛！”
孙锦也看到了哥哥的名字高居榜首，脸瞬间涨得通红，激动地跳了起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哥！你太棒了！”
周围的人群也瞬间哗然！
“孙昀？是那个书童出身的孙昀？”
“他竟然得了案首？！”
“我的老爷！这才备考多久？这就案首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笑意的少年身上。
而与此同时，柳彦也正在人群外围，踮着脚尖，信心满满地搜寻榜单。
他对自己极有信心，目光直接投向那最耀眼、最靠前的位置，准备接受众人艳羡的目光。
然而，当他的视线聚焦在榜首那行朱笔大字上时，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
“孙昀？！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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