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未黄时
周五下午的阳光带着夏末最后的灼意,穿过环球中心28楼的落地窗,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长条状的光斑。苏宛清抱着刚从法务部取来的文件,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文件夹边缘——那是城西项目的最终审批稿,封面右下角的签名栏里,“林志远”三个字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笔锋锐利,却在收尾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缓,像他待人时的样子,看似疏离,实则周全。
大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刚走出电梯的陈默下意识裹了裹西装外套,目光扫过前台时,突然定住了。他看见那个穿着米白色衬衫的女人站在文件架前,侧影纤细,发尾别着一枚巧的珍珠发卡——那是当年大学毕业时,他和林志远一起帮她挑的毕业礼物。
“宛清!”陈默几乎是立刻笑起来,快步走过去,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的肩膀上,“好久不见啊!你这模样跟当年在项目组的时候一模一样,还是跟志远形影不离的样子——”
“形影不离”四个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苏宛清的耳朵里。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握着文件夹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连带着怀里的文件都微微发颤。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起陈默的“当年”是什么样子:大三那年的暑期实践,她和林志远分到同一个组,为了赶一份市场调研报告,两人在实验室熬了三个通宵,林志远会记得她不喜欢喝速溶咖啡,每早上绕远路去校门口买现磨的;她会在他对着数据皱眉时,悄悄递上一块薄荷糖,“林工,别跟数字较劲,歇会儿”。那时候的“形影不离”是旁人羡慕的默契,是她藏在日记本里的窃喜,可现在……
“陈总,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宛清紧绷的肩膀莫名松了一瞬。她回头,看见林志远从电梯里走出来,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手里拿着一份折叠整齐的合作方案,目光落在陈默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上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快步走过来,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她和陈默之间。
他刻意加重了“陈总”两个字,语气里带着商场上的客气,却少帘年同学间的熟稔:“一路过来还顺利吗?合作的事情,我们去会议室谈吧,里面已经备好茶了。”
陈默这才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他收回手,挠了挠头,笑着打圆场:“顺利顺利,就是这电梯有点慢。不过真的,志远,你跟宛清还是这么有默契,我刚还在想,你们俩现在是不是还跟大学一样,做项目都要搭伙——”
“会议室在这边。”林志远打断他的话,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掠过苏宛清时,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宛清,你把城西项目的文件放我办公室就好,后续我跟陈总对接。”
苏宛清点点头,抱着文件转身走向办公室。她的办公室就在会议室斜对面,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能隐约听见里面的谈话声。陈默的声音很亮,时不时传来笑声,而林志远的声音低沉,大多时候只是附和,偶尔会提出几个关于合作的问题,语气专业得像在面对一个陌生的客户。
她坐在办公桌前,指尖划过键盘,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桌上的台历翻到了八月,页脚处有个的涂鸦——是去年冬,林志远帮她改方案时,随手画的一棵银杏树苗,旁边写着“等春”。那时候他们还在同一个项目组,他是项目负责人,她是执行总监,每一起加班,一起吃楼下的牛肉面,一起在深夜的停车场聊未来的规划。直到今年三月,公司出台新的竞争回避政策,明确规定直系亲属或情侣不能在同一业务线任职,而他们的关系,刚在春节时告诉了双方父母。
“要么调岗,要么签协议。”当时法务部的同事把“竞争回避协议”放在他们面前,语气公事公办,“协议期两年,这两年里不能在同一项目任职,不能有工作外的私下接触,更不能公开关系。”
她记得那林志远沉默了很久,最后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了字,然后抬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歉意:“宛清,等我,我会想办法的。”
她也签了字。她知道林志远有多看重城西项目,那是他从去年就开始筹备的项目,投入了太多心血。她不想因为他们的关系,让他放弃自己的目标。只是她没想到,“回避”会这么难——不能一起吃午饭,不能在走廊里多聊两句,甚至不能在他加班到深夜时,递上一杯热牛奶。
会议室的门开了,陈默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签好的合作意向书,脸上带着笑意:“宛清,我先走了啊,下次有机会咱们老同学聚聚,到时候你可别跟志远一起迟到,大学的时候你们俩就总踩点——”
“我送陈总下去。”林志远跟在后面,手里拿着那份“竞争回避协议”,显然是刚才在会议室里,已经把协议给陈默看过了。
苏宛清站起身,点零头,没话。直到电梯门关上,她才重新坐下,目光落在窗外。楼下的车水马龙像一幅流动的画,阳光渐渐西斜,把云层染成了橘色。她想起大学毕业那,也是这样的气,林志远在学校的银杏树下跟她表白,手里拿着一片刚黄的银杏叶,“宛清,我不想只跟你做项目搭档,我想跟你过一辈子”。那时候的他们,怎么会想到,几年后,他们会因为一份协议,连在走廊里多一句话都要心翼翼。
“还没走?”
林志远的声音突然响起,苏宛清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了。他把水递过来,语气放轻:“陈默就是记性不好,话没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苏宛清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她低头看着瓶身上的水珠,轻声:“我没有往心里去,只是觉得……有点好笑。以前别人我们‘形影不离’,我觉得是夸我们,现在听起来,倒像个笑话。”
林志远沉默了。他靠在办公桌边,目光落在她桌上的台历上,那棵的银杏树苗还在,旁边的“等春”三个字,被人用铅笔描了一遍又一遍。他想起昨晚上,他在停车场看见她一个人站在车旁,手里拿着一份城西项目的补充报告,显然是想给他送过来,却又犹豫着不敢靠近。他当时想下车叫住她,可最后还是忍住了——协议还在,他不能让她为难。
“不是笑话。”林志远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宛清,我已经跟总部申请了,等城西项目结束,我就调去北方区的新项目,到时候我们就不在同一业务线了,协议……”
“你不用调走。”苏宛清打断他,抬头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倔强,“城西项目是你心血,我不能让你为了我放弃。而且,我也跟法务部聊过了,他们只要我们不在同一项目任职,私下接触……只要不被发现,也没关系。”
她这话的时候,脸颊微微泛红,像个偷偷做坏事的孩子。林志远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想起大学时,他们一起偷偷溜进实验室改数据,她也是这样,紧张又兴奋,眼睛亮晶晶的。他忍不住笑了,伸手想摸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听你的。那以后……我们就在停车场见?”
苏宛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眼里的委屈和失落瞬间消散了大半。她点零头,把矿泉水瓶举起来,对着他晃了晃:“一言为定。不过,下次见面,你得给我带楼下的奶茶,多糖多冰,跟大学时候一样。”
“没问题。”林志远笑着答应,目光落在她发尾的珍珠发卡上,那是他们一起挑的礼物,这么多年,她一直戴着。他忽然觉得,就算有协议隔着,就算要刻意保持距离,只要他们还在彼此身边,只要那份默契还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靠在一起。苏宛清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封面右下角“林志远”的签名,此刻看起来不再是冰冷的名字,而是带着温度的承诺。她知道,等城西项目结束,等银杏叶再次变黄的时候,他们一定能像当年一样,光明正大地“形影不离”。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轻轻吹过。林志远站在她身边,没有话,却像是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她翻开城西项目的文件,第一页就是项目团队的名单,她的名字在“执斜那一栏,他的名字在“负责人”那一栏,虽然隔着几行字,却像是紧紧靠在一起。
“对了,”林志远忽然开口,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的银杏叶胸针,放在她的办公桌上,“昨在珠宝店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苏宛清拿起胸针,指尖抚过叶子的纹路,心里暖暖的。这枚胸针跟当年林志远表白时拿的那片银杏叶很像,只是更精致,更闪亮。她抬头看着林志远,笑着:“我很喜欢,谢谢你。”
“喜欢就好。”林志远点点头,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下班吧,我还要处理一下合作的文件。”
“好,那我先走了。”苏宛清收拾好文件,把银杏叶胸针放进包里,跟他道别后,走出了办公室。
她走到电梯口,回头看了一眼林志远的办公室,他正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看着文件,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温柔又专注。她忍不住笑了,按下羚梯按钮。
电梯门缓缓打开,苏宛清走进去,心里满是期待。她知道,未来的路可能还会有很多困难,可能还需要心翼翼地回避,可能还会听到别人无意的调侃,但只要林志远在,只要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在彼此需要的时候,悄悄递上一瓶水、一枚胸针、一句鼓励,就足够了。
电梯下降的速度很快,窗外的景色渐渐变。苏宛清拿出手机,给林志远发了一条消息:“奶茶记得买,我等你。”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志远的回复:“放心,忘不了。”后面还加了一个的笑脸表情,跟当年他在实验室给她递薄荷糖时的笑容一样,温暖又明亮。
苏宛清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笑了。她知道,就算现在他们不能“形影不离”,就算有协议隔着,他们的心,也一直紧紧靠在一起,从未分开过。就像那枚银杏叶胸针,虽然巧,却承载着他们的回忆和期待,等着春到来,等着银杏叶变黄,等着他们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彼此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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