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查的最后一日,清晨的气氛便显得有些凝滞。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核对,虽未找到大的纰漏,但副使孙淼脸上那越来越明显的焦躁和不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正使周廷儒依旧沉稳,按照计划,今日主要是对一些细节进行最终确认,并形成初步的核查结论。
然而,众人刚在守备府议事厅坐定,孙淼便率先发难,目标直指此次大捷中最神秘、也最核心的部分。
他放下茶盏,脸上挤出一丝看似和煦的笑容,目光却锐利地投向苏康和刘书成:“刘将军,苏先锋官,连日核查,战果辉煌,确系无疑,本官与周大人亦是叹服。然,有一事,始终萦绕在本官心头,不吐不快,亦关乎此次战功之定论,还望二位坦诚相告。”
周廷儒微微蹙眉,但没有阻止。林振邦则端坐主位,静观其变。
刘书成心中一跳,面上保持镇定:“孙大人请讲。”
孙淼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探究:“据我军中儿郎及北莽俘虏所言,此战之中,曾有一支装备奇特、战力惊饶精锐队,每每在关键时刻现身,或以快弩御敌,或以……嗯,那种声若惊雷之物啃制胜,于守城乃至反击中,居功至伟!不知这支奇兵,隶属何方?所用何种利器?为何在军功册及各部序列中,未见其详载?莫非……有何隐情不成?”
他终于图穷匕见,将矛头指向了苏康刻意隐藏的武陵亲兵和火器!
在他看来,这绝对是苏康和刘书成的“命门”,要么是他们私自蓄养精兵、研制违禁火器,要么就是以此虚报战功!
议事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了苏康和刘书成身上。
刘书成下意识地看向苏康,这事关苏康的核心秘密,他不敢轻易回答。
苏康面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笑意,他起身,对周廷儒、林振邦以及孙淼分别拱手,才缓缓开口:
“孙大人明察秋毫,所问之事,确系此战关键之一。此事……来有些难以启齿,亦关乎苏某一些私谊与承诺,本不欲张扬。既然孙大人问起,苏某也不敢隐瞒。”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继续道:“孙大人所言的那支队,并非朝廷经制之军,亦非幽州守军序粒实乃……苏某几位江湖上的朋友,及其门下弟子。”
“江湖朋友?”
孙淼眉头紧皱,显然很是不信,“江湖草莽,能有如此战力?更能造出那等犀利火器?”
苏康叹了口气,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惭愧:“孙大人有所不知。苏某早年游学时,曾偶然结识几位隐世匠人与绿林豪杰,彼此有些交情。此次北莽犯境,幽州危急,苏某深知责任重大,便厚颜修书,恳请他们前来相助。他们念及旧情,又怀侠义之心,这才带着一些擅射的子弟和……一些他们师门传承下来,用于开山采石、驱赶猛兽的‘特制爆竹’,前来助阵。”
他看向周廷儒和林振邦,语气诚恳:“此事,苏某曾向刘将军报备,刘将军亦觉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只要能守住幽州,便允了苏某所请。至于为何未载入军功册……一来,他们并非官身,不受朝廷封赏;二来,他们师门有训,不欲卷入朝堂纷争,事毕之后,已悄然离去。苏某感念其恩义,亦需信守承诺,故未将其功绩公之于众。此事,是苏某考虑不周,若有违规制,苏某愿一力承担所有责任,与刘将军及幽州将士无关!”
这一番话,得合情合理,既解释了“奇兵”和“火器”的来源(推给隐世的江湖匠人和豪杰),又点明了他们已悄然离去,死无对证,更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显得重情重义。
周廷儒闻言,微微颔首,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在他看来,苏康年轻有为,有些奇遇和江湖关系并不稀奇,只要于国有利,且战后没有形成私兵隐患,倒也不必深究。
林振邦更是适时开口,为女婿帮腔:“原来如此。江湖能人异士辈出,常有忠义之辈于国难时挺身而出,事后功成身退,不留姓名,此乃古之侠风!苏康能请动他们,是其本事,亦是幽州之幸,大乾之幸!既然人已离去,我等又何必强求,寒了义士之心?”
孙淼被这番辞堵得胸口发闷,他根本不信什么“江湖朋友”、“开山爆竹”的鬼话!那连弩的制式,那爆炸物的威力,岂是寻常江湖手段?但他苦于没有证据!
他仍不甘心,继续追问道:“苏先锋官,空口无凭!你他们已离去,可有何证据?那‘特制爆竹’威力如此巨大,总该有样品或图纸留下吧?可否让本官一观?”
苏康面露难色:“孙大人,他们离去时,已将所有随身之物,包括那‘爆竹’的制作之法,尽数带走,言明师门秘传,绝不外泄。至于证据……他们来去无踪,苏某实在无法提供。若孙大人不信,苏某……也无话可,任凭朝廷处置。”
他摆出一副“事实如此,你爱信不信”的混不吝姿态来。
原主以前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纨绔,此刻耍一点纨绔的手段,经地义。
孙淼气得几乎要吐血,他感觉苏康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明明知道他有问题,却就是抓不住把柄!
就在这时,穆林悄然进入厅内,在苏康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对周廷儒和林振邦道:“周大人,岳父大人,孙大人,方才穆林来报,昨夜有身份不明之人,试图潜入俘虏营,接触几名重要俘虏,似欲行不轨,已被我军中看守发现并驱离。不知……此事是否与核查有关?”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孙淼耳边炸响,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昨夜确实派了心腹想去最后尝试收买俘虏,没想到竟然被发现了!
周廷儒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扫向孙淼:“孙大人,此事你可知情?”
林振邦也冷哼一声:“核查战功,乃陛下钦命,光明正大即可。暗中接触俘虏,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诱导其构陷功臣不成?!”
“下官……下官不知!绝无此事!”
孙淼冷汗涔涔,连忙矢口否认,心中却是惊骇万分。
他知道,自己不仅没能找到苏康的破绽,反而可能把自己搭进去了!
周廷儒深深地看了孙淼一眼,没有再追问,但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十足。
他转向苏康和刘书成,沉声道:“既然此事已有定论,那支义士队伍之事,便到此为止。其助战之功,我等自会铭记,然其身份特殊,不予记录入册,亦属合理。苏先锋官重信守诺,其情可悯,其心可嘉。”
他定流子,等于认可了苏康的解释。
孙淼张了张嘴,还想再什么,但在周廷儒冰冷的眼神和林振邦隐含怒意的注视下,最终只能颓然低下头,将所有不甘和怨恨咽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他输了,一败涂地。
接下来的流程变得异常顺利。
周廷儒当场口述了核查结论,肯定了幽州大捷战果真实无误,赞誉了刘书成、苏康及全体幽州将士的功绩,并对林振邦巡察之功表示了肯定。
孙淼在一旁脸色灰败,只能机械地附和着,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核查,终于尘埃落定。
当周廷儒和孙淼带着盖有幽州守备府大印的最终核查文书,以及装满证据的箱笼离开幽州时,孙淼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城池,眼中充满了怨毒。
“苏康……咱们走着瞧!”
他咬牙切齿地低语着。
而幽州城内,苏康与刘书成等人,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是过去了!”
刘书成抹了把冷汗,“苏先锋官,这次多亏了你应对得当!”
苏康淡淡一笑:“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们无愧于心便好。”
林振邦拍了拍女婿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康儿,你如今是愈发沉稳了。经此一役,根基已固。待陛下封赏下来,便是你龙归大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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