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开着松花江微型给华子送过来两条鼓鼓囊囊的丝袋子。
晚上华子和鲁师傅的餐桌上就多了两道下酒菜——黄花菜炒肉、猫把蒿炒土豆片儿。
鲁师傅喝了几杯酒道：“华老板，我有几句话憋了好多了。”
华子放下酒杯：“与厨艺无关的事儿别。来，再满上。”
鲁师傅叹了口气：“唉，那就算了。我很奇怪，你你这人，厨艺相当不错为什么还外招厨师？”
华子：“呵呵，我不是跟你了么，我就想当大夫。忙活一段日子，等这边稳定了，我就回蘑菇崴子屯儿陪我老婆儿子种地行医去了。”
鲁师傅：“你这黄花菜炒肉咱们菜谱上也有，怎么我做出来的就跟你做这盘儿不一样啊？”
华子：“呵呵，我过，大夫看药方，厨子看菜谱，道理都一样。有一种中成药叫逍遥丸你知道吧？”
唐竹青：“我正吃着呢。”
华子：“你吃那什么破玩意儿？同样的方子，同样的药料，有卖八毛的，有卖三块的。知道哥们儿那逍遥丸卖多少钱？十块一盒儿！”
屋里人一片惊叹。
华子：“为什么那么贵？疗效好啊。就跟着黄花菜炒肉一样，味道好！为什么味道好？”
鲁师傅：“我这不正问你么。”
华子：“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一样的菜品，我这黄花菜是我们蘑菇崴子屯儿拐棒沟的，是我们生产队那些姐妹们特殊揉制储存下来了。这猪肉呢，是我的兄弟家喂到三百多斤才宰杀的年猪。现在农村都在杀年猪，我没吃上，人家特意给我送来的。就咱那逍遥丸，纯正的野生白芍，积累十几年的药性……”
鲁师傅：“行行行，别药性。我也不懂，不过你一黄花菜和猪肉我就明白了。可惜，咱们现在用的猪肉都是当年的架子。”
华子：“别着急。我正在本屯动员大家养猪呢。来年这时候，咱们用隔年陈儿猪肉！”
唐竹青：“华子，你有逍遥丸，为什么不给我点？”
华子：“你用药不是十块钱那个级别的，得跟咱户长一个待遇。下就那一百丸，咱的药吃下去三丸好病。给你吃了，你得欠我多大人情？”
唐竹青叹了口气：“欠你的人情，这辈子是还不上了。光一个文工团就够给你当老婆的了，可惜呀，我年纪大你太多了。”
鲁师傅：“有些话我还得出来，不然我就干不下去了。”
华子想了半：“很多事儿最好看破别破，破两不悦。你我都是厨子，既然是厨子，靠手艺吃饭，谁愿意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鲁师傅：“难怪你我在同一个厨房，我那边你看都不看。守规矩，够仗义。有些事你什么都明白，可是无论喝多少酒就是一个字不提。可是你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放不下呀。”
华子：“干咱们这一行，一法通百法通。难了不会，会了不难。咱这是大众饭店，又不是京城八大楼，咱们哥们儿犯不着偷鸡摸狗的。”
鲁师傅：“可是有人就是逼着你偷鸡摸狗呀。”
华子：“呵呵，鲁师傅你知道我这辈子为什么不怕地不怕么？四个字，无欲无求！厨艺呢，是我贪吃贪喝；大夫呢，祖传家学，安身立命。唐姐以那个价格把你请来，我再一尝你做的菜就啥都明白了。不过我相信你是个好厨子，凡是好厨子就绝不可能拿自己的手艺当赌注！我来到店里一看厨房的架势，就决定把差的工钱给你们叔侄俩补上。别的什么都别想，只要你还想在我们哥姐儿几个这干，那就以前怎么干还接着怎么干呀。”
鲁师傅：“那你就不问问是谁……”
华子：“他是冲我来的，我又不是傻子。你是厨师，就好好研究你的厨艺。来年开春儿山野菜下来，咱还得研究点特色菜品呢。”
鲁师傅：“可是我担心……”
“别担心。咱们的主料辅料都是专人专线，谁也找不上你的把子。”
赠送的饭菜越来越少，华子一个中午只送出去五份儿。剩下三份儿，他端着进了唐竹青的办公室。
唐竹青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华子：“有些事想不开，肝郁不舒，月事不调，也不至于这样啊。”
唐竹青：“你别胡。听了你和鲁师傅的话我吓得一宿没睡觉。你的那个人原来这么可怕！”
华子：“姐姐，你也算经历过风风雨雨，还被这种人吓得睡不着觉啊？”
唐竹青：“还不吓人啊？雇俩厨子是卧底，这要是往饭菜里下毒，那可就完了。”
“呵呵，你放心，他们不傻。就算砸了咱的招牌，他们还能活得了？吃饭。吃完饭我得回蘑菇崴子屯儿。”
唐竹青：“又想老婆儿子啦？”
“我回去给你取逍遥丸呀。再，彩霞姐那边库存粮食已经不足了，我得启动加工厂。”
唐竹青：“良心话，我不该拦你回去。可是我真担心饭店出什么事儿，尤其你的那个人。”
华子：“哼哼，我钓他这么长时间他都不敢露面儿。这叫什么？这叫做贼心虚！你是谁？老知青饭店的总经理，堂堂正正。信誉打出去了，阴招没用啦。敢来硬的哥们正等着他呢！晚上睡不好，就让查秀红过来陪你。”
唐竹青：“你别扯淡。你能不能把你想的计划都出来，我好托底。”
华子：“这个娘们儿对咱们无可奈何。大不谅化县城再多出一家饭店。”
唐竹青乐了：“呵呵，那她是昏了头了。”
华子：“也未必。不过你记住，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没有难关就不叫事业！”
唐竹青一拍桌子：“得好，没有难关就不叫事业！明我就把这句话写成书画挂到大堂上去！”
华子坐在微型车里，过了加工厂还没到村学，就见一群人围着一台拖拉机，堵在白凌云家大门口。
拖拉机马达轰鸣，一群人吵吵嚷嚷。白凌云坐在大门口儿放声大哭……
华子让梁子把车停下，自己下了车。
“房子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我不要新房……”
宋可飞站在他的旁边：“白凌云，你也是当过干部的。新农村规划你也曾执行过。现在全村就你们家这座房子碍眼，高高在上一座破土房，这有损咱们村的形象啊。我们已经给你安排住处，开春儿就给你盖新房。农家大院，可以养殖种植，发展庭院经济啊。”
白凌云：“我一个女人，啥都没有了。我要什么大院？我都不想活了，还发展什么经济呀……”
宋可飞：“你不能自甘暴弃呀，再以你现在的身份，得无条件服从村里的安排。”
“村里的安排就是强拆民房啊？”华子站到了前面。
宋可飞看了看华子：“华凌霄，这都怪你呀。新农村规划的时候怎么就把白凌云家划在圈儿外了？”
华子：“新农村规划，首先得自愿，其次得自量。大冬的根本盖不了房，你他妈强拆民房，这不是迫害么？”
宋可飞：“你敢骂人？”
“老子还敢打人呢！光化日，把个女人逼得鬼哭狼嚎，你是共产党的干部还是国民党的贪官？”
一个二十多岁的伙子扑过来：“你谁呢？”
啪——！一个大嘴巴抽过去，那伙子立刻流出鼻血。
华子：“姓宋的，知道老子为啥蹲监狱么？就是把一个王鞍村官儿干残废了！梁子，把车掉头，拉上白凌云老子去找楚舒！”
宋可飞：“哎哎哎，华凌霄，这是村里的工作你找楚书记干什么？”
华子握着拳头：“孙子！别他妈当个破村官儿就目中无人为所欲为，你他妈的就是县长，敢欺压百姓老子照揍不误！就今这事儿老子能让你跟白凌云一样，双开双规！”
“你……”
华子：“菁华村连村委会都不健全，你从哪招来这么多狗腿子？还弄来一台拖拉机，你不给人家开支？你是要霸占白凌云的房子盖村委会吧？还他妈的来年开春儿给人盖房子，你能给他批下场地？你能出钱给她进料盖房？公家有这笔拨款？这座房子当时我也跟白凌云聊过，这是蘑菇崴子屯儿第一座建村民房，是唯一一座石墙院。它和老生产队大院，报社都拍过照片。不算文物也是个纪念。宋可飞，你就算急于升官儿，急于离开大山旮旯，那也得踏踏实实的干出成绩来呀。有你这么欺负饶么？”
华子来到白凌云跟前：“起来，进屋烧火做饭！”
白凌云站起身：“谢谢华子。你要不来，我真就没地方住了。”
华子：“你怕他们干什么？你是堂堂正正的菁华村民，他们是哪个坑里的王八？我现在是大流氓了，要还是流氓的话，我看他们哪个能两条腿走路？”
他转过身走了两步：“你们听好了。再敢来蘑菇崴子屯儿耀武扬威，老子追到你家炕头也他妈废了你们！都他妈滚！”
宋可飞：“华凌霄，你算老几呀？敢撵我的人！”
华子：“原来你他妈就这水平？你的人？你是黑社会老大么？作为村官儿，菁华村民才是你的人。我算老几我清楚，你算老几我看你得好好想想。”
华子完上车走了。
宋可飞渐渐了解华凌霄，他也渐渐的学乖了。白凌云的房子占不成，他也没敢跟县里汇报。他发现那个女书记和这个老犯儿感情不一般！村委会还得另选地方办公。太破太旧的房子当然不能要，了解一番，只有东岗子还有一个大院两间砖房空着。房主人本是个孤老头子，已经死了四年了。
可是一打听邻居许青山，这座院子原来也是那老头子留给华凌霄的！
怎么他妈又是华凌霄？他在母猪领霸占多少地方？自己住着老集体户大院，老丈人占着生产队大院，据他丈母娘的院子也不，这里又是他的。
宋可飞这次没敢贸然行动，他让许青山把房门打开，然后请华凌霄来商量一下。
三个人坐在冰冷的屋子里，一铺炕没有被褥，墙边一个粗笨掉漆的板柜，靠北墙有一张比较新的八仙桌两把椅子。桌子上还有一把白锡酒壶……
这就是迟三里留下的全部家当。其他东西都已经烧了。
这座院子房子是迟三里临终前嘱托许青山，交给华子的。华子也没忍心接房门钥匙，就这么一直空着。要卖出去，也没人买，房子里死过人，还是个老胡子。
华凌霄：“我不打算要老人家的房子，如果有人花钱买，我计划和许大哥一起拿这房钱去橡子山六队原址盖一个护林房。那一带山林没有人家，距离菁华村又太远，路不好走。有个房子吃住休息都方便。村委会要借用也没问题，烧一烧屋子，就行了。东西别给弄坏了。”
宋可飞：“这房子是政府拨款盖的，老头死了，政府有权收回呀。”
华凌霄一翻眼睛：“有这样的文件么？房产证上现在是私人住宅，继承人是我姓华的，你收回试试？”
许青山：“这院子房子可不光政府拨款，我们这些人家也都花钱了。就是超大面积我们年年都交钱。要收回，你赶紧出去！”
华凌霄：“当时上级要选村长，是我提议下派干部的。叶书记从哪个单位把你派过来的？你就是个棒槌，能做得了基层工作么？强占白凌云房子我没搭理你，现在又跑这儿来装孙子？看叶书记楚书记的面子，借给你一冬。你要是肯借，钥匙留给你，来年春把房子让出来。不借赶紧走人！”
宋可飞不敢再装孙子，接过了钥匙……
许青山不想把房子交给宋可飞，还是被华子拉走了。他没时间跟这种人斗气，两个人收拾一下一起去了加工厂。再不出成品粮，饭店那边就断货了！
加工厂再次启动，生产队饶笑脸再次让其他村民羡慕嫉妒恨！
他们的粮食卖出去了，核算起来，苞米六毛、谷子八毛、水稻麦高达一块！当赵国伟接连运出去五汽车成粮，他们的卖粮钱到手儿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村医华凌霄能让生产队家家笑逐颜开。吆五喝六的村长却是光吹牛逼，村民的粮食一粒卖不出去，还要扒白凌云的房子。
宋可飞还没下西岗子就被米永刚、孙信仁、窦保成，还有老狼沟野韭菜沟不少，一群人就把他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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