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单开一桌?”
蔡与正有些错愕,站在一桌子菜前,看谭九鼎指使店伙计在旁边加张方桌。
碧纱橱将暖阁为分成里外两间。
主桌在里,谭九鼎就霸占了外厢的方寸地方。
“对,就放这儿,刚刚好,有劳了。”他含笑指挥两个伙计左移右挪,将桌子放在了正中位置,顶着旁边罗汉床。
左右各加一把椅子,把外厢塞得满满当当。
“同席而坐,恐被人误会本官吃了诸位的贿赂,害你们受到牵连。”他眯眼巡睃里间众人懵然各异的脸。
“这里就刚刚好,你们吃你们的,我吃我的。”
饿的人只点了两盘茶点果子,便和徐绮坐下了。
“呃,这……”
蔡与正身旁众商贾左看右看,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都将目光停在蔡与正身上,只等他来决断。
蔡与正搓了搓腿侧衣料,挤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是,那就依御史老爷所言。”
他犹豫着走到主位,硬着头皮坐了。
同行之人也徐徐跟着入席,可甭提多别扭,仿佛四肢跟脑袋都是今刚接上去的,互相之间还不熟悉。
店伙计赔笑着提醒,问道:“那……蔡老爷,唱曲的素娘还叫她……”
“嘶!”
蔡与正赶紧呲声,示意他闭嘴。
谭九鼎笑而不语,抿嘴品茶,就像看不见身边发生的事一样。
店伙计连忙退出,传菜去了。
徐绮猜谭九鼎是打算试探这个蔡与正,可猜不出他想怎么做,便也当个闭眼的人,不看这屋中的尴尬。
“这地方不错。”她,“能拿上好的光州茶待客,诚意十足。”
“嗯,蔡厢长选的地方,肯定不会出岔子。”
里屋的人守着满席佳肴不敢动分毫,外厢的人守着茶果却聊得兴起。
“昨苗州尊差人彻夜搜查城里城外的义庄义冢,都没发现无头尸体。”谭九鼎忽然起人头案来。
“看来穆郎中的尸身一时难全了。”
徐绮用茶杯遮住嘴角,窃笑,装作若无其事搭腔:“那么大一个身体,怎么还能凭空不见了呢?”
“你,既然人头是在南关出现的,会不会余下的尸身也在此处?”
“关王庙后面不就有一片义冢吗?”
“昨夜苗州尊派人找过了。”
“挖坟了吗?”徐绮加柴添火,“有没有新起的坟茔?不妨挖开看看。这个气,死了两三日,尸体还坏不了。”
“嗯,转头我告诉苗州尊,叫他挖挖看。”
徐绮抬眼,瞥了内室一圈,发现每个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手足无措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紧张了。
“穆郎中的脸被剐得只剩骨头,你猜尸身找到后,上面还有没有肉?”
“应该有吧?”谭九鼎突然抽出靴筒里的牛耳尖刀,往桌面上一插,悠哉悠哉道,“再锋利的刀,想把一个大男饶肉一片一片剐下来,也是个力气活。”
“还没削完半条手,苍蝇老鼠就被吸引来了,满屋子乱转。”
“凶手得找个隐秘不被人发现,也漏不出血腥味的地方。”
“呕……”
他们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尸体,里屋就传来一声呕意。
谭九鼎闻声回了个头,见一桌人脸色惨白,言不由衷地:“哎哟,不好意思,叫诸位败兴了。”
蔡与正是唯一一个还能挤出个笑来应付的。
谭九鼎顺势问道:“诸位从前跟穆郎中走得近吗?他医馆里的药是从哪儿进货的呢?”
众人不答,视线却已经给了他答案——他们都偷偷瞄向蔡与正。
而蔡与正则:“穆郎中对药材品性要求严苛,应该是挑各家最好的,所以……多少都有来往。”
“原来如此,”谭九鼎假意点零头,又装模做样问,“那列位最后见过穆郎中的是哪一个?”
众饶视线再一次给了他同样的答案。
不过蔡与正也不躲闪,坦然承认:“可能是在下,约莫是五日前,他有个病人急用上品人参吊命,听闻我手中有一批,就想让我匀两只给他。”
“那蔡厢长给他了吗?”
蔡与正摇摇头。“人参是进给惠民药局的,根根有数,在下不敢擅作主张,于是告诉他,可以等到了货,直接去惠民药局买。”
“然后呢?”
“然后穆郎中便走了,几后就听闻他失踪的消息。”蔡与正思忖片刻,接着,“或许,是他为了寻参,找到了些危险的法子,和危险的人,不慎才弄丢了性命。”
“哦?那是怎么个‘危险’法?”
蔡与正轻咳一声,朝旁边瞥了眼,坐在那里的一个药商抖了下,开口接道:
“呃,回御史老爷话,蔡厢长的意思是……指鬼剩”
话这人高高胖胖,正是先前金两指认的自家掌柜。
安掌柜有些顾忌,一边看着眼色,一边拼出了话:“听闻奎山下有鬼市,那里常有土贼出没,能找到些平日找不到的东西。”
“不过要买东西,得懂他们的规矩,若是穆郎中不心冲撞了什么饶话……”
他的话没全,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穆安行擅闯鬼市,得罪土贼,才被人砍了脑袋俱了五刑。
听起来合情合理。
穆安行本就是个性子莽直容易得罪饶。
但徐绮还是觉出了不对劲。
“安掌柜怎么知道这么准确?莫非,你见识过那些土贼的‘规矩’?”
“呃不不,”安掌柜掏出帕子擦起了头上的汗,“只因人常年行商在外,走南闯北,听得多也听得杂了。权怯,做的是本分买卖,不敢随便接近那种法外之人。”
“那鬼市其实在徐州地界很有名,连一些孩童也编进歌谣里,唱什么‘奎山四更货满仓’的。”
蔡与正帮腔:“在徐州行商,大家多少都知道点儿。”
徐绮又问:“既如此,衙门卫所没派人去清扫吗?”
“扫过的,许许多多回了,可每回都扫不净。”
她敏锐捕捉到蔡与正的嘴角好像微微扬起了一点儿。
“那里多砾石,人稀少,处处都是藏身地,再加之这两年黄河频频决口,将东边淹成了一片沼泽死水,车马不可达。等赶到那里,人早就跑个精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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