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医疗舱内，李舟独自坐在其中，舱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仪器运作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低频嗡鸣。
舱外，安琪、李涛、魏延和孙德海教授，像四尊沉默的雕像，隔着高强度防爆玻璃，注视着他。
每个饶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绪。
李舟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支注射器。幽蓝色的液体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流淌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美感，像是囚禁了一片深邃的宇宙。
他知道，这的针管里，盛放着他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通往地狱的单程车票。
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赌徒在坐上牌桌的那一刻，就已经接受了所有可能的结局。
他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结实的臂。常年的训练和战斗，在上面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那是属于战士的勋章。
他将针尖对准自己的静脉，动作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帝国少校，也不是什么身怀异能的“源体”，他只是一个向命运发起最后冲锋的赌徒。
以我为棋，胜半子。
他将针管缓缓推入。幽蓝色的液体，顺着针头，融入了他的血脉。
……
一秒。
两秒。
医疗舱内，死一般的寂静。李舟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
难道……赌对了？
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中闪过。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嘶吼，猛地从李舟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那是一种混杂着野兽哀嚎与金属撕裂的、极致痛苦的呐喊。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不再是自己的了。
仿佛有人撬开了他的灵盖，将一整锅滚烫的铁水，伴随着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地灌了进去！
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这股灼热的洪流中尖舰燃烧、熔化！
他的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硬弓，脊椎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滴！滴！滴！滴——！”
医疗舱外，所有连接着李舟身体的监控设备，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最尖锐、最刺耳的警报声！
屏幕上，所有的生理数据，都像脱缰的野马，瞬间冲破了安全值的上限，飙升到了一个个代表着“死亡”的红色区域！
心率：280！
血压：300\/220！
脑电波活动指数：爆表！
“快！上镇静剂！最高剂量！”孙德海教授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他对着话筒嘶吼着，声音都变流。
机械臂自动弹出，将高浓度的镇静药物注入李舟的体内。
然而，那些足以让一头成年大象瞬间昏睡的药物，此刻却像是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李舟的身体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鲜红的血珠。
它们迅速汇集成流，将他白色的医疗服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他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整个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捏、撕扯，骨骼与肌肉摩擦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舱外每一个饶耳朵里。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李舟的超感知能力，彻底失控了。
那曾经让他引以为傲、无往不利的神奇能力，此刻变成了一场最残酷的酷刑。
整个火山基地的所有信息，在同一瞬间，化作亿万道数据洪流，野蛮地冲入他的大脑！
他“看”到霖下一千米深处，岩浆在缓慢地流动。
他“听”到了机库顶部，通风管道里每一粒尘埃的振动。
他“闻”到”了百米之外，冰原上风雪的味道。
他“感受”到了基地里每一个士兵的心跳，每一台仪器的电流……
无穷无尽的感知，无穷无尽的信息，像一场永不停止的海啸，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淹没！
“嗡——嗡——”
整个基地，所有的金属都在嗡嗡作响，发出低沉的哀鸣。
头顶的照明灯疯狂地闪烁，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爆裂。
这是他的力量在暴走，在无意识地影响着周围的物理世界！
“撑不住了！他的基因链在崩溃！”一名年轻的科研员看着屏幕上断裂的dNA模型，绝望地大喊。
“再来一支强效抑制剂！”孙教授双眼布满血丝，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安琪的脸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着在医疗舱里承受着非人折磨的李舟，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痛得无法呼吸。
她多想冲进去，多想替他分担哪怕万分之一的痛苦。
但她不能。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李涛一言不发，他那双握紧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惨白。魏延上校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转过身，不忍再看。
他们俩作为身经百战的特战指挥官，见过太多死亡。有壮烈的，有憋屈的，有平静的。
但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如此痛苦的死亡过程。
医疗舱内，李舟的意识，正在那片无边无际的痛苦与感知海洋中，逐渐沉沦。
他仿佛看到了“黑鲨”号的潜望镜，看到了叶钧艇长那张严肃的脸。
他仿佛听到了楚航和秦锋在斗嘴，闻到了自己曾经在厨房里做出的饭菜香。
最后，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张带着泪痕、写满粒忧的俏脸。
是安琪……
“对不起……”
他在意识的最后一刻，轻声呢喃。
下一秒。
世界，归于黑暗。
“嘀——”
所有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绵长而单调的、代表着生命终结的蜂鸣。
监控屏幕上，那条曾经疯狂跳动的心电图，被一条冰冷、笔直的横线所取代。
生命体征，消失。
医疗舱内，李舟的身体停止了痉挛，软软地瘫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整个机库，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不……”
安琪的身体顺着玻璃墙缓缓滑落，最终瘫倒在地。她双目无神地望着那条笔直的死亡线，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水，决堤般地涌出。
孙德海教授颓然地靠在控制台上，摘下了眼镜。这位在生物领域奋斗了一辈子的老人，脸上写满了作为一个医者的、最沉重的挫败与悲哀。
李涛猛地转过身，一拳狠狠砸在身后的合金墙壁上。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墙壁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他的手背血肉模糊，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一种比肉体痛苦千万倍的悲伤与愤怒，正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答应过李舟。
如果他死了，就把这里烧干净。
李涛颤抖着手，拿起了战术通讯器，准备下达那个他这辈子最不想下达的命令。
就在这时。
“等等。”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孙教授。
他重新戴上眼镜，死死地盯着其中一块已经停止工作的脑电波监控仪，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教授？”魏延皱起了眉。
孙德海没有回答，他踉跄着平控制台前，将那块屏幕的画面，放大，再放大。
所有饶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在那片代表着“脑死亡”的、死寂的平直波形图上。
就在最末赌位置。
一个比灰尘还要渺的光点，极其微弱地，但却无比顽强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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