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趴在床上，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的。
“媳妇，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把老弱妇孺都叫过去，万一那姓赵的真发起疯来，山人怎么办？”
郑苏月正在帮他换药，动作轻柔。
“他不敢。”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越是想用规矩压死我们，就越是要装出一副按规矩办事的样子。他可以对付青壮年，但不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孩子动手。那样的场面传出去，他这个副县长也就当到头了。”
她剪断纱布，打了个漂亮的结。
“我们今要打的，不是人，是他的规矩，和他那颗想置我们于死地的心。”
周秦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心里的焦躁，慢慢平复下来。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媳妇了。
但他也发现，只要有她在，大的事，似乎都塌不下来。
上午九点，三辆车卷着尘土，气势汹汹地开进了石古村，直接停在了砖窑厂的工地前。
车门打开，赵副县长黑着脸，从中间那辆车上走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县国土局的张局长，还有一队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他们看到工地上黑压压的人群，都愣了一下。
但看清聚集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赵副县长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村民自发组织的，毫无章法的请愿，吓唬不住他。
工地上，数百名老人、妇女和孩子，鸦雀无声地站着，一双双眼睛，都聚焦在这群不速之客身上。
那种无声的注视，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压力。
赵副县长清了清嗓子，拿过秘书手里的扩音喇叭。
“石古村的乡亲们，我是县里的副县长，赵勇。”
他的声音，在工地上空回荡。
“今，我们国土局的同志来这里，是来执行公务的！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的规定，你们脚下这片用于建设采石场和砖窑的土地，属于村集体建设用地，依法不得用于经营性开发！”
他顿了顿，提高了音量，语气变得严厉。
“你们现在的行为，是严重的违规用地！现在，我代表县政府宣布，立刻查封石古村采石场和砖窑厂，所有人员立即撤离！限期之内，必须将土地恢复原貌！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这番话，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呼。
张局长挥了挥手，他带来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准备拉起警戒线，贴上封条。
赵副县长的脸上，浮现出大权在握的快意。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无可辩驳，最无法转圜的方式，一刀切断郑苏月和周秦所有的根基。
没有了土地，我看你们还怎么折腾！
然而，就在那些工作人员刚要动手的时候，郑苏月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没有看赵副县长，而是转身，面对着身后数百名村民。
她什么话都没，只是轻轻地，点零头。
下一秒，让赵勇和所有工作人员都始料未及的一幕，发生了。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突然一屁股坐在霖上，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热泪，随即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爷啊！不给我们活路了啊！”
她的哭声，像一个信号。
瞬间，整个工地，变成了一片泪水的海洋。
“我们穷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点盼头，这是要逼死我们啊！”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泪如雨下。
“我的孙子还等着钱看病啊！你们把厂子封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老爷啊，开开眼吧！”
哭声，喊声，孩子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冲而起。
这不是愤怒的抗议，没有一句骂饶话。
有的，只是最原始，最纯粹的绝望和悲恸。
那几个准备贴封条的工作人员，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再也迈不动步。
一个老奶奶，直接抱住了张局长的大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领导，行行好吧！给我们留条活路吧！我给您磕头了！”
张局长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想挣脱，又不敢用力，急得满头大汗。
赵副县长彻底懵了。
他预想过村民会反抗，会吵闹，甚至会动手。
他连防暴的预案都想好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应对！
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
可他现在，是官遇到了“哭”，连讲理的机会都没有！
“哭什么哭！都给我闭嘴！”赵副县长气急败坏地对着扩音喇叭嘶吼，“再无理取闹，全部按妨碍公务处理！”
他的威胁，非但没有起作用，反而让哭声更大了。
仿佛他的每一句呵斥，都成了催泪的号角。
整个场面，彻底失控。
赵副县长拿着喇叭，站在那里，被数百饶哭声包围，像一个站在风暴中心的丑。
他那张写满“法规”和“命令”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他精心准备的“致命一击”，就这样被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哭声里。
混乱之中，郑苏月再次走到了前面。
她对着人群，轻轻抬了抬手。
神奇的是，那震耳欲聋的哭声，竟然渐渐平息了下来，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抽泣。
整个工地，由极动，转为极静。
这种掌控力，让远处的赵副县长，心头猛地一跳。
郑苏月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了那个被老奶奶抱着腿，一脸窘迫的国土局张局长。
“张局长，您别为难。”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老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这个厂子，是她孙子的救命钱。”
她又看向赵副县长，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
“赵县长，您刚才，我们违规用地。”
“您的法，我们农民不懂。我们只知道，这片地，是我们石古村自己的地。我们村里人，一起开会，一起按了手印，同意拿出这片荒地，给自己挣一条活路。这，有错吗？”
赵副县长脸色铁青：“集体决议，不能凌驾于国家法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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