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素盯着会议室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睫毛在眼底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调整了领口位置，这个动作像在撕扯某种看不见的束缚。投影仪蓝光在视网膜上灼出斑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用指甲反复刮擦会议桌边缘——木屑混着焦虑簌簌落下。
林总监的发言像隔层毛玻璃传来。那些关于市场收缩的词汇在耳膜上弹跳，却始终无法刺入听觉神经。她看着自己杯中的咖啡，黑色漩涡里浮现出房贷合同最后一页的签名栏，钢笔悬停的墨渍在记忆里晕染成乌云。
同事们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苏素发现自己在模仿右侧同事扶眼镜的角度，这个认知让她胃部骤然紧缩。她想起今晨地铁里那个突然蹲下的西装男人，当时自己数着他后脑勺翘起的头发，现在却想不起他究竟为何崩溃。
苏素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通讯录里母亲的名字像块烧红的炭。她盯着对话框里反复输入又删除的句子，每个字都变成蚂蚁啃噬着视网膜。上周父亲糖尿病加重的消息在胃里结成硬块，此刻正随着心跳频率撞击肋骨。
屏幕突然亮起，银行App的红色数字像手术刀划开瞳孔。她条件反射地锁屏，这个动作让拇指关节发出脆响。房贷还款日与父亲复诊检查的重叠日期在记忆里互相撕咬，她突然想起童年时父亲把药片偷偷藏进糖罐的黄昏——那些五颜六色的谎言如今正在血管里循环。
某个瞬间她几乎要拨通电话，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听筒里传来忙音时，她才发现自己正用指甲掐着手掌，疼痛反而带来诡异的解脱。窗外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她数着心跳等待声音消失，就像等待某个不敢面对的答案。 当林总监的尾音消失在会议室沉闷的空气里，苏素发现自己正无意识摩挲着桌沿的木刺。那些关于自愿离职的提议像冰锥刺入耳膜，却奇异地没能激起预期的愤怒。
她看着杯底残留的咖啡渍，突然想起大学辩论赛时对手那个致命的停顿——同样的窒息感正从胸腔漫上来。
财务部张姐的叹息声从左侧传来。苏素注意到对方用笔尖戳着报表上某处，这个动作让她的太阳穴开始抽痛。三个月前加班修改方案时，张姐曾递给她一颗薄荷糖，当时糖纸的窸窣声盖过了打印机故障的嗡鸣。现在那声音又回来了，在齿间碾碎成细的沙砾。
总监的目光扫过来时，苏素正盯着自己衬衫第三颗纽扣。它边缘的线头突然变得像绳索般令人窒息。她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到的对话，关于新来的海归如何能带来国际视野。那些词汇在她舌根下发酵成酸涩的液体，而此刻她的手指正神经质地敲打着桌板——和当时那个实习生一模一样的频率。
当人事总监开始分发文件，苏素发现自己的倒影在玻璃上裂了。左边是昨夜对着电脑修改简历的自己，右边是今晨在便利店加热饭团时盯着价签的自己，中间那个正被无数双手拉扯着。她突然闻见钢笔漏墨的味道，像某种缓慢溃烂的伤口。 签字笔在纸面上划出第一道弧线时，苏素听见脊椎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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