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海防，一座是阴冷潮湿的城剩
阴雨笼罩，咸湿的海风裹挟着细雨，吹拂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
如今的海防城，经济繁荣、文化昌盛，来自南洋各地的商贾百姓络绎不绝，其中大多是华人。有世居南洋的豪强，也有近些年出洋的新贵。
而在海防西北方向，数十里外，一处神秘的兵营，与繁华的港口、热闹的城市，形成鲜明的反差。
青砖垒砌的围墙方圆数里，围墙前方是三重深壕沟，三十丈之外，还有铁丝网与拒马桩，重重防备。
围墙内，还有一重围墙，在此之间，还有神情冷峻、披坚执锐的士兵层层守卫。
戒备之森严，远甚于海防市政厅。
第二重院落外，是另一番地。
这里面，只有热火朝的匠人。
而今，院落里的一处巨大的工棚，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朱祁镇，他于百忙之中抽身于此。
原因无他，车间中央，台庞大、粗糙却结构清晰的钢铁巨物，已经试制成功！
这是朱祁镇亲手设计的第一款蒸汽机。
它有一个巨大的卧式锅炉，烟道直接通向工棚外临时垒起的高耸砖砌烟囱，正喷吐着夹杂火星的浓黑煤烟。
与钢铁狰狞的外观形成对比的是，蒸汽机的汽缸部分设计精妙，一旁连接着的铜制凝汽器不断有冷水注入，表面凝结着冰冷的水珠。
粗壮且精细的管道，将锅炉、汽缸、凝汽器和抽气泵连接成一个封闭的系统，让蒸汽机吞下煤炭，迅速做功。
活塞杆与汽缸之间，那黑色橡胶圈来自新大陆。朱全忠从美洲大陆带来的新物种，不仅为这个钢铁巨兽赋能，而且还让红河平原种植园森立——
橡胶种植园，辣椒种植园，红薯种植园，土豆种植园，玉米种植园……
一处处试验田，已经初具规模。
橡胶极大地增加了蒸汽机的气密性，它们有效地密封着高温高压的蒸汽。
大规模量产蒸汽机，橡胶不可或缺。有了这些橡胶，才有了蒸汽机那沉闷而富有力度的“嘶嘶”声。
朱祁镇今与在场的工程师们一样，穿着一身利落的工装。
他眼神锐利，手中拿着一本炭笔速写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受力分析、热循环计算和材料特性记录。
他身边，是以年轻匠人雷敬为首的核心团队。
他们看着朱祁镇的眼神，充满了近乎盲目的崇拜与深深的敬畏。
雷敬，浙江宁波人，原本是一个落地秀才，家道中落后，不得不跑到一个木匠铺当学徒。
在海防造船厂，他的学识与技艺在一众泥腿子里脱颖而出，大明人，为人机灵又懂事，在朱祁镇点拨下，很快，他便学到了一身真本领。
团队成员大同异，他们都是来自大明的年轻人，有的来自山东，有的出身疍户，有的来自闽粤，有的来自广西。
但都粗通文字，手艺精巧，脑筋灵活。
他们，也都知道朱祁镇真实身份。
“陛下，气压稳定，真空度已达预期。”
雷敬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他紧紧盯着凝汽器上的简易水银真空计。
真空计，又名真空表，是测量真空度或气压的仪器，原本是由意大利科学家托里拆利，在1643发明。
而此刻，它早已在安南这片热土实现产业化。
朱祁镇点零头，目光扫过整个系统。
他的脑海中对比着瓦特、纽科门的图纸，以及材料学教科书的知识。
其实蒸汽机原理并不复杂，瓦特蒸汽机是初中教科书常识，哪怕一个中学生，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也能搞出一个模型来。
朱祁镇当然不满足于瓦特改良的蒸汽机，但科技树需要一步步攀登，于是，他选择了一款相对简单，热效率却又大大提高的蒸汽机——凝汽式蒸汽机。
凝汽式蒸汽机，19世纪上半叶的科技，热效率可以达到8%。
有了凝汽式蒸汽机，不仅可以采煤、锻铁、纺织，还可以制造原始的火车、轮船。
其实，朱祁镇早就可以制作蒸汽机了，之所以迟迟未做，就是因为密封问题。
在规模生产中，橡胶可以被其他材料替代，如浸油麻绳、毛毡、皮革等，可大规模产业化，在这个时代，却只能依赖橡胶！
而橡胶，则是美洲特产！
所以直到朱全忠开拓美洲之后，蒸汽机的制造才被提上日程。
橡胶硫化处理并不复杂，经过硫磺熏蒸，这些橡胶圈展现出了惊饶耐热性和弹性。
“开始冷凝循环。”
朱祁镇的命令清晰而冷静。
阀门被扳动。高温高压蒸汽冲入汽缸，推动活塞。
顿时，沉闷而有力的喷气声响彻整个车间。
做功后的低温低压蒸汽被引入凝汽器，被内部循环的冷水迅速冷凝，形成近乎真空的环境。
抽气泵随即启动，迅速抽出凝汽器中的空气和冷凝水。
巨大的压差使得活塞的回程变得异常轻松高效，飞轮运转的阻力大大减。
呜——嗡——！
呜——嗡——！
呜——嗡——！
一种低沉、有力、节奏稳定了许多的轰鸣声响起。
那巨大的飞轮不再是挣扎般转动，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澎湃又相对平稳的动力开始加速！
转速显着提升，噪音和震动却反而减了。
连接飞轮的一套简易齿轮组带动着一个测试用的石磨，沉重的磨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发出均匀的嗡鸣。
磨盘里的玉米，则被迅速研磨成颗粒，这些玉米面在发酵之后，将成为一种便携的新军粮——煎饼！
“成了！真的成了！”
朱祁镇的护卫们都是新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由袁彬哈铭亲自挑选，亲自训练，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基本素养。
可即便如此，却也不由发出一阵惊呼。
“陛下神思，巧夺工！此器……此器之力，绵绵不绝，效能远超水锤风箱！”
“神器既成，此乃我大明之幸，下之幸！”
雷敬激动不已，纵有图纸，这台大铁疙瘩，他们整个团队已经调试了许多次。
如今在陛下面前平稳运行，他激动得难以自已。
“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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