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里,九溪山旁的慈济庵,来了一队宫里的侍卫。
慈济庵的主持善觉师太赶忙唤醒姑子们前去迎接。
住在东厢房的齐冉汐被外边的动静吵醒,冲着床边的丫鬟大发脾气。
“这大半夜的,她们在外面闹腾什么?流霞,还不去让那些蹄子们消停点,吵得我都睡不着觉了。”
正在打盹的流霞被齐冉汐一脚踹倒,吓得在地上打了个激灵,赶紧爬起来跑出去查看情况。
她刚迈出房门,就恰好碰到善觉师太匆匆赶来。
“快叫齐姐起来更衣赶去佛殿,陛下有旨意到。”
流霞一脸惊讶:难道是陛下要赦免她们姐的处罚,来接她回府的吗?
想到这里,流霞忙不迭地转头朝屋内飞奔而去。
“姐,您快起来呀,陛下派人来接您回家了。”
然而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始终不见齐冉汐的身影出现。
正殿里,内官捧着圣旨,已是满脸不耐。
“师太,这齐姐怎么还不出来?咱家办完这差事,还得赶回去复命。若是耽搁久了,陛下怪罪下来,你我可都承担不起的!”
善觉师太一肚子苦水。
“烦请公公稍等,贫尼再去催一催。”
自打齐冉汐被送来这里清修,她碍于齐国公的威压,只好对其放任不管。
这座庵庙地处偏僻,条件艰苦,齐国公又怎能忍心让齐冉汐在这里受苦一年,他不仅上下打点了一番,还特意派了丫鬟来伺候她。
平日里的清修,齐冉汐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没人来的时候,她俨然一副大姐作威作福的派头,闹得善觉师太耳根子就没清净过一。
这尊大佛,她巴不得立马给送走。
善觉师太按下心头的欣喜,正要再去催促齐冉汐,扭头却见她已换上了一身华丽的衣裳,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踱步走了进来。
善觉师太面色一僵,难堪地愣在了原地。
内官瞧见齐冉汐这身装扮,眼神一沉,冷声质问道:“齐姐,陛下罚你来此处清修悔过,看来你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胆敢穿着如此鲜艳的衣装,不听师太教诲,亵渎神灵。”
善觉师太顿时羞愧难当,埋下了头,不敢直视内官。
齐冉汐神情傲慢,走到内官面前,颇为不屑。
“公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了吧,赶紧宣读圣旨,迎本姐回府。想来陛下是看在我父亲和姑母的面子上,不忍心再罚我,才派你们来接我回去。等把本姐平安送回府中,赏银定少不了你们的。”
内官脸上堆着笑意,眯了眯眸道:“齐姐想多了,陛下并非此意,而是要赏赐一样好东西给你享用。”
齐冉汐疑惑皱眉:“陛下赏赐东西给我?”
内官依旧那副笑脸,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有点瘆人。
“齐冉汐接旨!”
随着内官严肃的声音响起,流霞忙上前扶着一脸懵然的齐冉汐跪在了蒲团上聆听圣旨。
“陛下有旨:齐国公之女齐冉汐,往日骄纵恣肆、跋扈无状,屡次冒犯北洛国主。慈行径,实乃有违大家闺秀之风范,有损朝廷之颜面,其罪无可宽宥。着令其终身幽居于慈济庵中,潜心悔过自新。自今而后,不得迈出庵门半步,须每日虔诚诵经礼佛,反思己过,以赎其罪,钦此。”
齐冉汐闻言,猛然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
“不会的,陛下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什么北洛国主,怎么会得罪他?公公,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内官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齐姐,你还不知道吧,这北洛国主啊,正是苏家的七郎君:苏衍七。他母亲其实是北洛国的长公主,当年阴差阳错流落至京都,嫁给了他父亲,如今北洛国的先国主突然驾崩,七郎君自当回去继承皇位。”
齐冉汐犹如当头挨了一棒,神情僵住,脸上血色褪尽,难以置信地追问。
“你什么!…七郎君…他…他当上了一国之君?”
内官卷起圣旨,严厉提醒她:“齐姐,还不快领旨谢恩。这还有北洛国主特意赏赐给你的御药,等你服下,咱家也好回去交差了。”
罢,他扬手命身后的太监端来苏衍七赏的那瓶“红颜”。
齐冉汐怔怔盯着托盘中的那瓶药,脸色惨白如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剑
“不!我不吃这什么御药,苏衍七他是想毒死我!”
“放肆,北洛国主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冒犯的。”
内官凶狠地斥道,随即示意两个太监过来推开流霞,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了齐冉汐。
齐冉汐惊恐万分,发出更加凄惨的叫声,在两个太监手里拼命挣扎。
“父亲、姑母,你们快来救我啊……他们想害死我!”
内官冷笑一声,拿起玉瓶揭开盖子,猛地捏住齐冉汐的下颌,强行将药灌进了她嘴里。
齐冉汐大惊失色,奋力扭动身体反抗,却无济于事,直到将那瓶药全部吞下,两个太监才松开了手。
齐冉汐痛苦跌落在地上,面容狰狞扭曲,双目赤红如血,她单手撑着身体,绝望地仰头嘶吼。
“苏衍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惨烈的叫声回荡在佛殿上空,善觉师太只觉后背一凉,毛骨悚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往后缩。
接下来的一幕,更为可怖。
殿中的所有人,惊恐地看见趴在地上抽搐的齐冉汐,一头黑发顷刻间全部变白了,精致的脸庞上皱纹横生,布满了黑斑,年轻的容颜瞬间不复存在,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一旁的流霞惊骇地捂住嘴,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内官淡淡扫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齐冉汐,笑意丝毫不减。
“齐姐放心,一时半会儿你还死不了。北洛国主了,你作恶多端,心肠歹毒,多次陷害阿照公主,不能让你那么轻易地死去。你啊,就老老实实待在这佛门之地,伴着孤灯长夜,熬着慢慢等死吧。”
内官完,带着警告的眼神看向善觉师太。
善觉师太头皮发麻,瞬间明白过来,害怕得直抖:“公公放心,贫尼知道该怎么做了。”
内官收回目光,满意地转身离去。
苏府,祠堂内。
苏衍七跪在藜光皎皎和苏父的牌位前烧纸钱。
“母亲,儿子对不住您,我知道您和父亲都不希望我回到北洛国。”
“可是,阿羽他们也是我的亲人,藜光一族如今正需要我,我必须回去。请您和父亲原谅儿子的抉择吧,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让苏家重现辉煌,让北洛国再度兴盛!”
着,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紧紧凝视着供台上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眼神格外坚定。
静默了片刻。
待他上完香,恭恭敬敬磕完了三个响头,身旁的商参心翼翼搀扶他起身。
“君上,不如将长公主的陵冢迁回北洛国皇陵安葬吧,如此也好让长公主魂归故里,享受皇室香火的供养。”
几个大臣也纷纷附和,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苏衍七摇了摇头,一口回绝了他们。
“不必如此。母亲与父亲鹣鲽情深,她早已将自己视作苏家人。我这个做儿子的,又怎能忍心将她与父亲分隔一方。”
商参几人只好作罢。
“那君上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就要起程回北洛国了,臣等告退。”
大臣们行完告退礼,退出去时瞧见方氏母女拎着食盒在祠堂门口踌躇不前,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直到嫣姒出来通传,方氏母女才得以入内。
一进去,方氏朝苏衍七急声道:“七哥儿,你明日就要离开了,我和红姐儿来送送你。”
嫣姒立马提醒她:“夫人,不可冒犯君上,该改称呼了。”
方氏面露尴尬,讪讪点零头,拉起苏意红的手就要跪拜苏衍七。
苏衍七连忙扶住方氏。
“现下没有外人在,姨母不必见外。”
方氏神情忐忑,欲言又止。
倒是一旁的冷意红率先开了口。
“表兄,我和母亲明日也要回黔州了,今晚特来向你辞校我们来苏府叨扰了这么久,实在没脸再继续住下去了。”
苏衍七得知她们的来意,温和一笑:“无碍,你们来得正好,我也有些话要交代你们。”
他挥手召来季漾,郑重叮嘱方氏二人。
“我走后,苏府就空了,姨母不如将意瑶表姐和书言表弟接来苏府居住。书言表弟正值好学的年纪,京都的书院比黔州的要好得多,只要他肯刻苦念书,将来必成大器。”
方氏满目诧异,倍感意外地惊呼:“七哥儿,你什么?”
苏衍七拿出一封信函交到方氏的手郑
“这是我唯一能为姨母做的一件事,倘若姨母愿意。痛下决心与冷鉴和离,带走你的三个孩子,我会为你铺好京都的所有道路,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若是姨母依旧舍不得那个家,我会赠予你们银两,再派人护送你们安全回到黔州。”
方氏听完,震惊不已。
带走三个孩子,与夫家和离?
她想都未想过!
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她简直不敢相信会从苏衍七的口中出来。
冷意红更是惊得整个人彻底呆住了,方氏也晕乎乎的,一时回不过神。
“七哥儿,你这是要让我釜底抽薪啊!要从黔州那个地方,带着意瑶他们姐弟三人全身而退,谈何容易?光是流言蜚语就能压死我们母子四人。就算我们安然回到京都,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立足?”
苏衍七一笑置之:“姨母放心,我既然提出这样的想法,便已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我会派季漾随你们一道去黔州,帮你们解决所有的问题。冷鉴一个的州官,难不成还想与整个北洛国为敌吗?他要么乖乖答应和离放人,要么我直接送他下黄泉!”
方氏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混乱。
冷意红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迅速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方氏脚边,哭着哀求:“母亲,您就按表兄的做吧,父亲薄情寡义,不念夫妻之情,逼着我们走投无路。你不为大姐姐和我着想,总要为言哥儿留一条后路啊。他那么聪慧,您不能把他留在冷家,处处被杜姨娘打压,毁他一辈子。表兄如今当了君王,冷家不敢不答应,女儿求您了,救救大姐姐和言哥儿吧。”
一听到冷书言的前途重要,方氏终于下定了决心。
“七哥儿,你得对,冷家忘恩负义,不配得到苏家的帮扶,我要与冷鉴和离。”
冷意红破涕为笑:“母亲开明,等我们回去接来大姐姐和言哥儿,一家团聚,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好、好。”
方氏擦着眼泪,连连点头,随后又惭愧地看向苏衍七。
“七哥儿,姨母之前对你提出那么无理的要求,你却不计前嫌,这么帮我们,真是羞煞死姨母了。我们怎还好心安理得地继续住在苏府,我想好了,等接了瑶姐儿和言哥儿来京都,先租一个一点的房子住着安定下来,我和瑶姐儿、红姐儿可以出去找一些活计赚钱供言哥儿念书。”
方氏憧憬着以后的日子,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苏衍七拉住她的手,耐心劝。
“姨母,我这是要将苏府托付给你帮忙照看,我父亲、母亲还在这里,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苏府不能没有人,你就答应我吧。”
方氏心里一酸,望着苏衍七消瘦的模样,哽咽落泪。
“七哥儿……你此去北洛国,路途遥远,一定要多加保重。姨母恭敬不如从命,会替你看好苏家,我们等你回来……回来娶阿照公主。”
听到最后那句话,苏衍七眸中黯然,心中满是苦楚。
翌日,宁子青在姜去寒的陪同下,来到城门口为苏衍七送校
霍云诀也赶来了。
几人站在马车旁,话别了许久后,苏衍七才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前往北洛国的路途。
宁子青看到霍云诀安然无恙,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没有闹着要姜去寒私下安排她与霍云诀见一面。
她只默默希望霍云诀今后一切安好。
不久后的新年宫宴上,喜讯不断。
曜帝先是封霍云诀为晋王,接着封霍云鸿为邕王,又给傅锦叶追封了诰命。
一时间,君臣同乐,一派祥和。
众人沉浸在各自的欢喜之中,然而谁也没料到,在新一年的首次朝会上,曜帝竟然下旨命霍云诀率兵出征,攻打月瑶国。
满朝文武哗然。
消息传到宁子青耳里时,已是夜深时分。
荟怡阿妈刚服侍宁子青准备睡下,突然有两个不速之客到访。
来人正是姜去寒和霍云诀。
听了银香的传话,宁子青急忙披上狐裘,赶出来见两人。
“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来我这里了?”
霍云诀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宁子青心生疑惑,目光转向姜去寒。
姜去寒瞄了霍云诀一眼,冷笑出声:“也不知那曜帝老儿哪根筋不对了,竟要派他出征,去攻打月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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