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一掌劈开卧牛石后，林允对墨老的戒心便逐渐消融。倒不是全然信任，只是看清了现实——以这老鬼神莫测的身手，若真要取他性命，恐怕自己早已是乱葬岗上的一具枯骨了。这般人物耗费大量珍贵药材养他，所图之事细想之下，怕是比索命更为骇人!
刚刚回到南派山门，便有青衫弟子疾步迎来：“林师弟，掌门传你去藏书阁。”
“藏书阁？”林允一怔。素日掌门召见多在威仪凛然的阴阳殿，今日竟选在书海深处？更奇的是——引路师兄的脚步没有在第一层入口停住，而是直上五层！
南派的藏书阁共有九层，每层又分为先阁，后阁，阴阳阁，奇门阁，明玉阁，以及文渊阁六阁；前五阁存放武功秘籍，而文渊阁则存放着一些经史子集。这九层楼阁如同一部武学梯，南派的弟子，练到哪一层的武功，才能阅览哪一层的书籍，如今大多数的弟子都还只能在第三四层徘徊，林允更是连第二层都没有上去过，这次却直接被带到邻五层，这令他有些受宠若惊。
引路师兄的腰牌在第五层玉枢机关前泛起青光，接着沉重的铁木门轧轧洞开。扑面而来的陈墨气息裹着凉意，让林允呼吸一滞。
“弟子拜见掌门。”林允垂首行礼，余光瞥见白啸正立在“明玉阁”匾额下，指尖抚过一卷靛蓝封皮的古籍。
“不必拘礼。”白啸含笑转身，袖口云纹在琉璃窗透入的光柱中流转如活物，“允近来修习可还顺遂？”
“谢掌门关怀，蒙师兄师姐尽心教导，允一切安好。”林允恭谨应答。
白啸颔首，目光却掠过允的肩头投向虚空，似乎要穿透这栋阁楼望向某道远去的身影：“听闻你与灵儿一同练剑……倒让我想起她幼时的情形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后，白啸话锋互转：“我派先、后、阴阳、奇门、明玉五宗武学，你更倾心哪一宗？”
林允闻言喉头微动。复仇的烈火日夜都在他内心深处灼烧，他恨不能一股脑儿将五宗绝学尽数学会，可这话如何能宣之于口？最终只挤出干涩的一句：“弟子……想学最强的武功！”
“痴儿……”白啸摇头失笑，从书架抽出一柄乌木镇尺，“武学如江河，无分强弱，只在深浅！纵是最为阴柔的奇门宗‘千蝶穿花手’，练至化境亦可摘叶破甲。”见少年仍自茫然，白啸温声又道：“择宗之事今日不必定论。三月后便是我南派五年一度的会武了，嫡传弟子考核虽无需你上场，但既入我门下……”手中镇尺轻敲林允掌心，“总不好输给那些落选之人吧？”
刚出藏书阁，便看见聂云猴儿似的从蟠龙柱后蹦了出来，满脸兴奋地迎面跑来：“允，刚才掌门都跟你了些什么？”
“也没啥，就是问我最近修习是否顺利？”林允一边走一边道。
“嗯……”聂云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三个月后的南会武，让我别太丢他的脸！”
聂云嗤了一声，语气有点酸溜溜的，“你又不用参加考核，还能丢谁的脸。”
林允尬笑。
聂云又问道：“白掌门还跟你了些什么？”
林允摇摇头，道：“没有了？”
“不会吧？允！”聂云惊讶得跳弹开去，“那可是藏书阁第五层啊！好些厉害的武学，像是后宗的《神蝠百步》、奇门宗的《千蝶穿花手》可都在那儿呢！白掌门就没问你要学什么吗？你也没跟白掌门要个一本两本来看看……你可知道，除了云鹤、白居逸等几位师兄，还没有几个师兄弟能上第五层呢，这么好机会你都不利用，你还真是！”聂云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其实允没敢告诉聂云，白掌门有问的，主要是自己没想好，怕聂云知道了老血吐干，只得苦笑着摇摇头，道：“你都知道南派的武功讲求循序渐进，我现在连第二层都没学会，即便能看第五层的武功秘籍，看了也是不能马上练的。”
聂云嗤了一声，道，“即使不能练，就是能偷瞄几眼解下眼馋，也足够羡煞我等了！”完长叹一声，片刻之后，又忍不住继续道：“你都不知道，藏书阁第五层以上的武功秘籍，几乎可以是我们南派的精髓，随便能练上一两门，几乎可以是独步下了……哦对了！第五层还赢鹤唳南’的入门心法，若是将来我能练上那么一招半式，哼哼哈哈——我乃名震江湖的聂云聂大侠，你等何人，速速报上名来！”聂云手舞足蹈一番比划，兴奋得口沫横飞。
“鹤唳南！”林允心头一紧，到这门绝学，近期江湖上发生的很多大事，都似乎与它有关，于是问聂云道，“你知道南派里练成‘鹤唳南’的都有谁吗？”
聂云楞了一下，旋即得意一笑，道：“这个问题你可问对人了……我告诉你啊，南派里，练成景霄境‘鹤唳南’的，除了白掌门，听二十年前还有一位……”
聂云正着忽然就收住了声，林允抬眼看时，却见竹影疏落处，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正朝他们走来，器宇轩昂，身长玉立，不是白居逸是谁。
“居……居逸师兄！”聂云的表情瞬间僵化，勉力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真巧啊！我正要去藏剑阁擦剑呢！”聂云一边着一边猛拽林允后襟，气音从牙缝里嘶嘶漏出：“兄弟你要顶住啊！听他新研制的‘百草煨玄武汤’昨儿毒晕了御灵宗的蛇鹫！”语未完，人已窜出三丈之远。
林允望着步步走近的白居逸，嗅到对方襟袖间飘来的古怪药香，忽然觉得墨老的药浴……或许也没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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