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京城下了一场迟来的春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白玉堂的屋檐,从午后一直下到入夜。
婉儿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本医案,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窗外的雨声极单调,响的令人心烦。
这些日子,关于北疆的坏消息接踵而来。
韩青流放岭南,刘一虎暴毙狱汁…一个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却纷纷凋零。
虽只剩下周万毅还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挂着,但也仅仅是挂着而已,并无实权。
“婉儿姐,喝点汤吧!晚膳你都没怎么动。”红袖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婉儿摇摇头:“先放那儿吧。”
红袖把汤碗放在案上,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婉儿抬眼。
“刚才……周将军来了,想见你一面。”红袖低声道。
“哦?他还在吗?”婉儿有些急了。
一急之下,墨汁滴在纸上洇成一朵墨梅。
“在,还在后门等着你。”红袖道。
婉儿手中的笔顿住了:“哎呀袖儿,你怎不早?”
不及红袖解释,她放下笔,起身:“快带我去。”
后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巷子。
雨还在下,巷子里积了水,倒映着屋檐下昏黄的灯笼光。
周万毅站在檐下阴影里,穿着一身寻常布衣,戴着一顶斗笠,像个普通的过路人。
见到婉儿,他摘下斗笠,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给周大人请安。”他抱拳。
“周将军客气了。”婉儿忙还礼,“将军怎的这时候来了也不进屋里去,却站在这里淋雨?”
周万毅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末将只和大人几句话就走。”
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巷子两端,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木匣,双手捧着呈给婉儿。
他道:“这是末将离营前整理的一些东西,有关北疆四营旧部的联络暗号和边境几条隐秘的粮道图等,甚至还有先帝旧事,都交给周大人您。”
婉儿接过木匣,入手沉甸甸的,不禁问:“先帝旧事?”
周万毅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末将当年在先帝亲卫营当过差,保元年……皇上继位那晚,宫里有些动静。”
他顿了顿,看着婉儿的眼睛:“有些事本不该,但末将觉得,您该知道。”
婉儿的心猛地一颤,忽然想起金真曾提到过宫闱之中的那些传闻,不禁道:“将军请讲。”
周万毅却摇了摇头:“末将不能讲,我出来就是死罪,线索在这匣子里,您若想查就能查到。”
他退后一步,深深一躬:“周大人对末将和犬子有再造之恩,末将当永世不忘。估计末将在京城的时日不多了,迟早会被打发走,恐怕到时不能再见,今日来算是和周大人提前道别。”
婉儿扶住他:“将军言重了,他不至于这么无情吧?”
周万毅直起身,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北疆三十万将士,大多受过您的恩惠,他日若大人需要……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仍愿效忠您。”
这话得极轻,却像惊雷,炸在婉儿耳边,她的手指不禁收紧,木匣的边缘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低声道:“将军慎言!其实,你给我这些也没什么用?”
她本想她又不造反,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周万毅笑了,笑容里有种豁出去的坦然:“末将虽是个粗人,但知道恩义二字怎么写,如今之势,皇上已不容您,您若退,他们不会放过您,您若进……末将等愿做马前卒。”
雨越下越大。
巷子里的积水漫上来,打湿了婉儿的裙摆。
她看着周万毅,这个在北疆风雪里熬了半辈子的汉子,此刻眼神清明得像一面镜子。
然而这面镜子却照出了她的犹豫,她的恐惧。
稍顿了顿,她缓缓开口:“你是想让我……”
“造反”这两个字她没有出口,但周万毅却点零头。
看来大家都心领神会,即使那两个字没出口也知道什么意思。
忽然那么一瞬,婉儿觉得周万毅这个主意不错。
没错,通俗点就是造反,将倒行逆施的保皇帝赶下皇位,由她取而代之。
这个想法一经在她大脑中产生,就无法抹去,这是自她穿越以来最令她感到兴奋的一个想法,就好比遇到一款自己喜欢的游戏,必要打到通关。
“此事若失败可有灭族之祸,你们想清楚啦?”婉儿问道。
“末将等都知道,但有些事不做将死的更快。”周万毅道。
着,他重新戴上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匣子最下层有一张名单,是末将这些年攒下的死士,一共二十七人,分布在京城各处,您若有事可随时调动。”
完,他转身没入雨郑
婉儿站在檐下,看着空荡荡的巷子,许久未动。
手中的木匣重如千钧。
红袖从门内探出头,声唤道:“婉儿姐,雨大了,快回屋吧!”
婉儿方回过神来,抱着木匣回到书房。
关上门,她将木匣放在案上,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样东西:
一叠用油布包好的密信,上面是北疆各地的暗号和联络方式。
一张绘在羊皮上的地图,标注着几条蜿蜒隐秘的粮道,还有几处藏兵的山谷。
一份泛黄的旧档抄录,字迹潦草,记录着保元年宫中几桩人事调动的异常。
最下层,是一张薄薄的纸。
上面写着二十七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个地址,一句暗语。
看着这张名单,婉儿突然感到脊背发凉。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也从未想过,有一会有人会把这些东西交到她手里。
就好像递给她一把刀,可以刺向皇权。
窗外雷声隐隐。
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书房,也照亮婉儿苍白的脸。
她合上木匣,锁好,藏进书架最隐秘的夹层。
做完这些,她重新坐回案前,提起笔悬在纸上,许久之后,写下四个字:“别无选择”。
字迹力透纸背,墨迹淋漓。
写罢,她将纸折好,放入怀中,然后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雨夜的凉风灌进来,吹散了书房里沉闷的空气。
她望向皇宫的方向。
那重重宫阙隐在雨幕中,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她知道,从今夜起,有些路不得不走了,哪怕那前方是刀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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