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回声冰川的冰面时，林辰的共语本突然剧烈翻动，纸页边缘渗出细密的水珠，在桌面上汇成的溪流。合音草的叶片纷纷指向东方，叶脉里的光斑拼出模糊的船影——这是雾海族的信号，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三。
“是海雾提前来了。”沼居族老者用拐杖点零地面，溪流立刻分岔，在泥土上画出张简易海图，“往年雾海族的‘归航雾’要等冰棱花谢了才会漫上岸，这次来得急，怕是出了急事。”
话音未落，东方的荒原尽头已泛起白茫茫的雾气，雾气中传来断断续续的铜铃声，叮铃、叮铃，声线忽高忽低，像有人在雾里摇晃着残破的铃铛。雪砚突然按住颈间的冰坠，冰面映出的海影开始晃动：“雾里有东西在沉……是船！”
林辰将共语本摊开在地上，纸页迅速拓印出海图的细节，标注着雾海族的航线和暗礁。当铜铃声第三次响起时，海图上的某片海域突然亮起红光——那是“迷音礁”，传那里的礁石会吸收声音，船只一旦触礁，连呼救声都传不出去。
“声鱼群！”沼居族孩子突然指向水面，原本四散的声鱼正逆流聚集，组成条银色的带子往东方游去。林辰立刻跃上石轮族的齿轮车，雪砚踩着冰棱紧随其后，沙行者女子吹了声口哨，铁脊兽幼崽已经驮着记忆泥块站在车斗里，铃铛在它背上叮当作响。
穿过荒原边缘的红树林时，铜铃声越来越清晰，其中夹杂着木头碎裂的闷响。林辰从共语本里抽出片贝壳，往上面呵了口气，贝壳表面浮现出雾中景象：艘搁浅在礁石上的木船，船身倾斜着，桅杆上挂着面褪色的旗帜，旗上绣着海浪图腾，船舷边飘着串铜铃，有半数已经断裂。
“是雾海族的‘听潮号’，”沙行者女子辨认着旗帜，“船长是雾婆婆，她孙女阿雾总爱缠着声鱼群学话。”
齿轮车在滩涂边停下时，海雾已经漫到脚踝，带着咸涩的湿气。林辰踩着声鱼群搭成的“浮桥”靠近听潮号，才发现船底破了个大洞，海水正从洞里汩汩涌出，船上的雾海族成员正用海藻堵塞漏洞，动作却透着慌乱——他们的脚踝都缠着水草，水草上长着细的吸盘，像在往骨头上钻。
“是‘缠骨藻’！”沼居族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拄着拐杖踏浪而来，拐杖在水面一点，周围的海水立刻沸腾起来，“这藻专缠活物的骨头，越挣扎缠得越紧，只有火烤才能逼退！”
石轮族队长立刻转动齿轮车的机关，车斗里弹出个铜制风箱，将热风顺着管道吹向船舷。缠骨藻遇热果然松开吸盘，蜷成褐色的球滚落海郑雾婆婆拄着船桨从船舱里出来，她的银发被海雾打湿，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看见林辰时，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共语者……阿雾她，掉进迷音礁了。”
铁脊兽幼崽突然对着雾中吠叫，声鱼群躁动起来，在水面围成圈，圈中心的海水开始旋转，渐渐凝成个水镜。镜中浮现出片幽暗的礁石群，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正蜷缩在礁石缝里，脚踝缠着厚厚的缠骨藻，手里紧紧攥着半串铜铃，每晃一下，就有片铃舌掉进海里——那是在给声鱼群传递位置。
“她手里的是‘唤潮铃’，”雾婆婆抹了把脸，声音发颤，“雾海族的孩子成年时都会得到一串，铃舌是用自己的乳牙做的，声鱼能循着铃音找到主人。可迷音礁会吞声音，铃音传不了太远……”
林辰突然想起雪芽的忆草，从共语本里翻出那朵白花，将花瓣撒进声鱼群。花瓣接触海水的瞬间，化作无数细的光点，声鱼们吞下光点，身体开始发光，银色的光芒在雾中连成条蜿蜒的光带，直指迷音礁的方向。
“跟着光带走！”林辰跳上听潮号破损的甲板，石轮族队长已经用齿轮拼出个简易滑轮，将雪砚和沙行者女子吊上桅杆，“雪砚，用冰棱在雾中刻路标；沙行者，你的弯刀能劈开迷音礁的声障！”
齿轮车在滩涂上行进时，缠骨藻不断从海里探出来，都被沼居族老者用沸水逼退。林辰站在车头，看着声鱼群的光带在雾中起伏，突然注意到光带的间隙里，藏着些微弱的金色光点——是合音草的种子，不知何时粘在了声鱼背上，正随着它们的游动落在海雾里，生根发芽。
靠近迷音礁时，铜铃声突然消失了。林辰举起共语本，纸页上的海图开始发烫，烫出个焦黑的印记——那是阿雾攥着铜铃的手，指缝里夹着片贝壳，贝壳内侧刻着个“潮”字，与林辰之前收藏的半片正好能拼合。
“是‘潮汐契’！”雾婆婆突然喊道，“雾海族的孩子会和信任的人交换贝壳，要一起等最大的潮汐。阿雾总，要找个能听懂铜铃哑语的人……”
沙行者女子已经劈开了声障，礁石的轮廓在雾中渐渐清晰。林辰将两半贝壳拼在一起，贝壳突然迸发出强光，照得迷音礁如同白昼。礁石缝里的阿雾抬起头，她的脚踝已经被缠骨藻勒出了血痕，却依旧笑着举起铜铃：“声鱼……会有人带着光来！”
雪砚甩出冰棱，在礁石上冻出道冰梯，沙行者女子顺着冰梯爬过去，用弯刀割开缠骨藻。林辰注意到阿雾手里的铜铃缺了三个铃舌，而声鱼群正从海里衔起闪亮的东西——是被海水打磨光滑的贝壳碎片，每个碎片上都刻着个的“雾”字。
“是声鱼帮你找的？”林辰蹲下身，帮阿雾解开水草。阿雾点点头，举起碎片：“它们，铃舌掉了没关系，只要有人认得贝壳上的字，就知道我在等谁。”
雾婆婆爬上礁石时，正好看见两半贝壳完全拼合，发出悠长的嗡鸣。海雾在嗡鸣声中渐渐散去，露出远处翻涌的浪潮，浪尖泛着金红色的晨光。声鱼群突然跃出水面，将衔来的贝壳碎片抛向空中，碎片在空中连成串，竟化作了新的铜铃，叮铃作响，比之前的声音更清亮。
“最大的潮汐要来了。”雾婆婆望着浪潮，眼里的浑浊散去，“传只有当‘潮汐契’拼合时，迷音礁才会露出藏了百年的东西。”
随着她的话音，迷音礁的礁石开始移动，露出底下的石门，门上刻着雾海族的古老图腾。林辰将拼合的贝壳贴在石门上，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面巨大的水镜，镜中映出各族在不同海域的身影：冰原族孩子在融冰后的溪里摸鱼，石轮族的齿轮船在河上运送货物，沙行者族的驼队正穿过海边的沙丘……
“是‘海忆镜’，”雾婆婆抚摸着镜面，“能映出所有与海有关的记忆。雾海族守着它，就是怕有一，没人记得各族曾约定，要在最大的潮汐来临时，一起坐船去深海看发光的珊瑚。”
阿雾突然指着镜中的某片海域：“看！是雪芽！她在冰原的融水里捡贝壳呢！”
镜中，雪芽蹲在融化的冰湖边，手里举着片贝壳，身后的铁脊兽正用爪子刨着冰面，像是在帮她找更多。雪砚的冰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将冰棱花的影子投在镜面上，与海忆镜里的浪花重叠在一起。
林辰翻开共语本，新的纸页上自动浮现出字迹，是用海水写的：“当贝壳找到另一半，当铜铃在雾里开出花，当不同的脚印踏上同片沙滩——潮汐会记得所有约定，就像声鱼记得每段被吞下的声音。”
远处的浪潮越来越近，带着震耳的轰鸣，却在靠近听潮号时变得温柔，轻轻托起修补好的船身。声鱼群推着铜铃串游向深海，铃音在海面上荡开，像在向更远的族群发出邀请。林辰知道，这一页的故事还没结束，因为海忆镜里的画面正在延伸，新的身影正从不同的方向走来，脚印在沙滩上汇成条通往深海的路。
共语本的纸页被海风吹得哗哗作响，仿佛在催促着他们：“快点，潮汐不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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