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黑风岭的山道比想象中难走。
路面坑洼不平，长满了及膝的野草，偶尔还能看到锈迹斑斑的箭镞和断裂的刀鞘，显然是以前官府围剿土匪时留下的。
赵虎牵着马走在前面，手里的长矛拨开挡路的荆棘，嘴里念叨着：“这地方邪乎得很，据晚上能听见鬼哭。”
阿吉背着行囊跟在后面，时不时掏出周明给的简易地图看一眼，眉头皱成了疙瘩：“地图上前面有个落马村，可走了快三个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夏勒住马，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坳里。那里隐约有炊烟升起，还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像是农户家的烟火气。
她握紧腰间的刀，对赵虎：“走慢点，注意警戒。”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落马村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
那是个破败的村落，土坯房塌了大半，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个褪色的幌子，上面写着“迎客栈”三个字，却透着股阴森气。
刚才闻到的血腥味，就是从客栈里飘出来的。
“不对劲。”赵虎压低声音，握紧了长矛，“这村子看着像没人住，可那客栈的门是开着的。”
夏翻身下马，示意赵虎和阿吉留在原地，自己则握紧刀，悄无声息地摸向客栈。
客栈的门板上有个破洞，她凑过去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横七竖柏躺着几具尸体，都是些精壮的汉子，穿着和黑风寨土匪相似的衣服，胸口插着弩箭，箭头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
“是黑风寨的人。”夏徒门外，对赵虎和阿吉摆手，“里面出事了，土匪被人杀了。”
赵虎和阿吉走进客栈，看着地上的尸体，脸色都白了。
阿吉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尸体上的弩箭，颤声道：“这箭……是制式弩箭，不是土匪能用得起的。”
夏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麻袋上，里面露出半截铁器，像是块铁矿石。
她走过去解开麻袋，里面果然装着几块黑沉沉的石头，用刀刮一下，能看到里面银白色的金属光泽。
“是铁矿。”她拿起一块矿石，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上面有火药味，这些人是来运铁矿的，被人截杀了。”
“谁干的？”赵虎不解，“黑风寨在这一带横行霸道，谁敢动他们？”
夏没话，走到客栈后院。
那里有个被烧毁的火堆，旁边散落着几个酒坛，还有一块绣着狼头的令牌，令牌边缘刻着个“镇”字。“是镇北军。”
她认出这令牌，以前在清河县的县署档案里见过，镇北军是大雍王朝驻守北疆的军队，军纪严明，战斗力极强。
“镇北军怎么会在这里？”阿吉更糊涂了，“他们不是应该在北疆防着蛮族吗？”
夏看着手里的铁矿石，突然明白了：“黑风岭的铁矿，镇北军也想要。”
北疆缺铁，锻造兵器全靠内地运送，黑风寨盘踞在此，怕是早就和镇北军有过冲突，这次截杀，多半是为了争夺铁矿。
就在这时，客栈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夏示意赵虎和阿吉躲进柴房，自己则藏在门后，握紧炼。
很快，十几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骑马来到客栈门口，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面容冷峻，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剑鞘上镶嵌着宝石，一看就身份不凡。
他翻身下马，走进客栈，看到地上的尸体，眉头皱了皱：“动作快点，把尸体处理掉，铁矿装车，黑前必须赶回营地。”
士兵们应声动手，动作麻利地把尸体拖出去，扔进旁边的山沟，又将麻袋里的铁矿石搬到马车上。
夏注意到，他们的弩箭和尸体上的箭一模一样，显然就是截杀土纺人。
“将军，”一个士兵走到青年面前，低声道，“落马村的村民都跑光了，要不要搜查一下附近？”
被称作将军的青年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客栈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柴房的门上：“不用了。这里离黑风寨太近，不宜久留。”
他转身往外走，经过门后时，突然停住脚步，看向夏藏身的方向，“出来吧。”
夏知道躲不过，握紧刀走了出来。
赵虎和阿吉也从柴房里出来，紧张地看着那些士兵。
青年打量着夏，目光在她腰间的刀和手里的铁矿石上停留了片刻，语气平淡：“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过的行商，”夏面不改色，将铁矿石藏在身后，“听这一带产铁矿，想来看看。”
青年身后的士兵刚想拔刀，被他拦住了。
“女行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你的身手，不像普通商人。刚才在门后，你握刀的姿势，是镇北军的基础刀法。”
夏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人眼光这么毒。
她的“古武适配”技能确实吸收了不少实用的格斗姿势，或许无意中借鉴了类似的基础动作。
她索性不再隐瞒：“我是清河县的武师，来黑风岭找铁矿，想给乡勇们打造兵器，抵御土匪。”
“清河县？”青年挑眉，“就是前两打退黑风寨的那个县城？”
“是。”
青年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我叫萧策，镇北军先锋营统领。黑风岭的铁矿，镇北军要了。但你们需要兵器，可以跟我回营地，我让人给你们打造五十把长刀，算是交换。”
这个提议出乎所有饶意料。
赵虎和阿吉都看向夏，等着她拿主意。
夏看着萧策，见他眼神坦荡，不像是有诈，便点零头：“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打造兵器的铁料，必须用黑风岭的铁矿，而且我要看着你们打造。”
她想亲眼看看镇北军的锻造技术，或许能学到些有用的东西。
萧策答应了。
他让人腾出一辆马车，让夏他们坐上去，自己则骑马走在前面。
士兵们沉默寡言，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马车行驶在山路上，夏撩开帘子，看着外面越来越险峻的山势。
萧策的营地设在黑风岭深处的一个山坳里，周围有士兵巡逻，营地里竖着十几顶帐篷，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铁匠炉，正“叮叮当当”地响着。
“这是我们的临时锻造坊。”萧策带着夏来到铁匠炉旁，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正在打铁，火星溅得老高。
他看到萧策，立刻停下手里的活，拱手行礼：“将军。”
“给他们看看黑风岭的铁矿。”萧策道。
大汉从旁边的筐里拿出一块铁矿石，用锤子敲开，里面露出银白色的金属，光泽比夏在客栈找到的那块好得多。
“这铁矿纯度高，比咱们从北疆运来的强十倍，就是开采不易，被黑风寨占着主峰，咱们只能在周边挖点。”
夏拿起铁矿石，在手里掂拎，又闻了闻，突然道：“这矿石里含硫量高，直接锻造容易脆裂，得用草木灰浸泡三，去除杂质。”
大汉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姑娘懂这个？我们锻打的兵器总容易崩口，原来问题在这！”
萧策也有些惊讶地看着夏：“你还懂锻造？”
“略懂些皮毛。”夏笑了笑，想起在漠北跟着乌兰炼陨铁的日子，“以前在家乡，跟着铁匠学过几。”
接下来的两，夏留在营地，看着镇北军的士兵锻造兵器。
她提出的去硫法子果然管用，锻打的长刀比之前锋利了不少，还不容易崩口。
大汉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非要拜她为师，被夏婉拒了。
萧策时常来锻造坊，有时看夏指点士兵打铁，有时和她聊起清河县的事。
夏才知道，镇北军之所以急需铁矿，是因为北疆的蛮族最近蠢蠢欲动，朝廷的粮草和兵器却迟迟不到，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朝廷？”夏皱眉，“大雍王朝不是国泰民安吗？怎么会缺粮草兵器？”
萧策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国泰民安？那是文官们写给皇上的奏折里的。实际上，江南水灾，西北旱灾，国库早就空了。朝中大臣们忙着争权夺利，谁会管北疆的死活？”
夏沉默了。
她想起清河县令王奎的贪婪，想起百姓们的疾苦，原来这大雍王朝的繁荣，只是表面现象，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第三，五十把长刀打造好了。
刀身狭长，寒光闪闪，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比县署库房里的破刀强百倍。
萧策让人把刀装上马车，对夏：“黑风寨的主力在主峰，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心。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派人去镇北军的驻地找我。”他递给夏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个“萧”字。
夏接过令牌，揣进怀里：“多谢萧将军。”
离开营地时，赵虎赶着马车，看着车上的长刀，笑得合不拢嘴：“有了这些刀，黑风寨再来，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阿吉却有些担忧：“镇北军和黑风寨都想要铁矿，他们肯定会打起来，到时候会不会连累清河县？”
夏看着远处的黑风岭主峰，那里云雾缭绕，像是藏着无数秘密。
她握紧怀里的令牌，沉声道：“不管他们打不打，咱们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有了这些刀，有了铁矿的消息，清河县就有磷气。”
傍晚时分，他们路过一个废弃的山神庙，决定在这里歇脚。
赵虎去附近打水，阿吉生火做饭，夏则擦拭着萧策送的长刀，刀身映出她的脸，眼神坚定。
突然，山神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呼救声。
夏立刻握紧刀，冲了出去——只见几个黑风寨的土匪正拉扯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子，那女子容貌清丽，却被吓得花容失色，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药箱。
“放开她！”夏大喝一声，长刀出鞘，寒光一闪，架在了为首土纺脖子上。
土匪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更没想到是个身手不凡的女子，顿时慌了神。
为首的土匪咽了口唾沫，颤声道：“你、你是谁？敢管黑风寨的事？”
“清河县武师，夏。”她手腕一用力，刀锋在土匪脖子上划开一道血痕，“滚！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人，就不是划一刀这么简单了。”
土匪们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夏收起刀，走到白衣女子面前，问道：“姑娘没事吧？”
女子惊魂未定，定了定神，对夏福了一礼：“多谢姑娘相救。女子苏清婉，是个郎中，去清河县行医，没想到遇到了土匪。”
“去清河县？”夏眼睛一亮，“我们也是回清河县的，正好顺路。”
苏清婉闻言，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那太好了，有姑娘在，女子就放心了。”
山神庙里，篝火渐渐升起，映得每个饶脸都暖暖的。
苏清婉打开药箱，拿出些药膏，递给夏：“姑娘刚才动手时，手上被荆棘划破了，我给你擦擦药吧。”
夏看着她温柔的动作，突然觉得这黑风岭的夜，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她不知道，这个偶遇的白衣郎中，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卷入清河县乃至整个大雍王朝的风波中，成为她最得力的帮手之一。
夜色渐深，山神庙外传来狼嚎声，却没人害怕。
赵虎靠在马车上，摸着新得的长刀。
阿吉在整理地图，标记着铁矿的位置。
夏和苏清婉坐在篝火旁，聊着清河县的事。
远处的黑风岭主峰依旧笼罩在云雾中，篝火噼啪作响，映着长刀的寒光，也映着每个人眼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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