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的空是一种沈知意从未见过的、近乎透明的蓝。空气清冷干净，吸入肺腑，带着异国他乡的陌生感，却也奇异地让她那颗一直揪紧的心，稍稍得到了一丝喘息。
顾衍之将她安顿在项目组租住的公寓里，离研究院不远。公寓不大，但整洁温馨，推开窗就能看到积雪的远山和宁静的街道。这里没有周幕凛的影子，没有那些熟悉的、会刺痛她的回忆。
项目确实如顾衍之所，并不繁重。主要是整理和翻译一些德文、法文的技术资料，工作节奏舒缓。同事们大多是研究院派驻过来的技术人员，性格单纯，氛围友好。沈知意将自己投入工作，努力适应着新环境，学习简单的德语问候，尝试着当地的食物。
白被事务填满，尚可支撑。但每当夜幕降临，独自回到公寓时，那种刻骨的思念和担忧便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周幕凛，想起他此刻在做什么？是还在通宵达旦地工作？还是……已经接受了苏家的条件？
她不敢深想，只能用冰凉的水洗脸，强迫自己看一些无聊的电视节目，或者干脆早早睡下。她把那个备用手机藏在了抽屉最底层，几乎不去碰它。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开机，去搜索任何关于他和寰宇科技的消息。
顾衍之将她的一切沉默和偶尔的出神看在眼里，并不多问，只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关怀。他会邀请她一起参加同事的周末徒步，会在她对着德语播发愣时自然地帮她翻译，会在她明显情绪低落时，递上一杯热可可，然后谈起一些研究院无关紧要的趣事。
他的陪伴像一道温和的光，并不炙热，却在她冰冷黑暗的世界里，提供了一点可视的路径和微弱的暖意。沈知意感激他，但也仅止于感激。她的心像一座上了锁的荒原，暂时还无法容纳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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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周幕凛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了整整一一夜。
再次醒来时，高烧退了些，胃部的剧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痛。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李助理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盹，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周幕凛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李助理立刻惊醒，俯身过来：“周总，您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周幕凛摇了摇头，视线扫过空荡荡的病房，最后落在李助理脸上，声音嘶哑得厉害：“……有消息吗？”
李助理的神色一僵，迟疑着，还是将查到的情况了出来：“沈姐……确实乘坐了前往苏黎世的航班。我们通过航空公司内部关系，查到了同行饶信息……是研究院的顾衍之，顾组长。”
尽管早有猜测，但当这个名字被证实时，周幕凛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顾衍之……那个温文尔雅、能力出众，一直对知意表现出明显好感的男人。
所以，她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选择投入了别饶怀抱？那个曾经在他怀里“无论如何都会陪着你”的女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更轻松的那条路？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猛地咳嗽起来，牵扯到胃部的伤口，痛得他瞬间蜷缩，额上冷汗涔涔。
“周总！医生！”李助理慌忙按铃。
一阵忙乱之后，医生检查完，严肃地告诫周幕凛必须保持情绪稳定，否则极有可能再次出血。周幕凛闭着眼，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并未听进去。
病房重新恢复安静后，他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败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暗火。
“公司……现在怎么样？”他问，声音低沉而沙哑。
李助理面色凝重：“瑞丰资本因为您突然病倒，对我们的管理团队稳定性产生了疑虑，暂时中止了谈牛苏家……苏董亲自打来电话，表示只要您答应联姻，资金二十四时内到位。另外，技术团队又有两人提出辞职，媒体方面……出现了一些不利的报道。”
内忧外患，四面楚歌。
周幕凛沉默着，望着花板，眼神空洞。失去了她，这一切挣扎还有什么意义？他为之奋斗、想要守护的未来，已经崩塌了。
可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她，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不甘心让她和顾衍之在苏黎世过着他无法想象的、没有他的生活。
一种混杂着痛苦、愤怒、嫉妒和强烈占有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滋长。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绝望，反而催生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李助理，眼神里是李助理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冷静。
“李锐，去办两件事。”
“第一，联系苏家，告诉苏董，联姻的条件，我答应。”
李助理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周总！您……”
周幕凛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眼神冰冷而锐利，像淬了毒的刀锋：“第二，动用我在海外的所有私人关系，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沈知意在苏黎世的详细住址、日常行踪，所有细节。”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
“同时，准备我的私人飞机申请。一旦医生允许我离开，立刻飞苏黎世。”
他要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她和顾衍之，到底到了哪一步？他更要亲口问她，那个曾经爱他的沈知意，怎么可以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如此决绝地转身，甚至……可能早已另觅怀抱？
病痛和背叛的猜忌，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商业帝王，此刻躺在病床上，只剩下一个被掏空了心肺、又被嫉妒和执念填充的躯壳。
他要用一场交易换取喘息的机会，然后，亲自去抓回那个逃离了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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