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并非寻常江河湖海的寒意，而是一种沁入骨髓、仿佛能冻结神魂的森冷。液体中蕴含着极其精纯却又异常狂暴的灵气，如同无数细的冰针，无孔不入地试图钻进每一个毛孔，冲刷着经络，带来刺痛与麻木交织的奇异感觉。
云芷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仿佛溺水者，唯有左手食指上那枚寂灭指环传来一丝微弱的、恒定的冰凉，如同风暴中唯一的锚点，让她没有彻底迷失。
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拖拽力，正带着她向上。是墨渊。他的力量似乎也消耗巨大，动作不复以往的迅猛，但依旧坚定。
“哗啦——！”
破水而出的声音有些沉闷。
刺骨的寒意被带着奇异芬芳的空气取代，但那股精纯而狂暴的灵气依旧浓郁得化不开，甚至比水下更甚。
云芷剧烈地咳嗽起来，呛出了几口冰冷的、带着点点星辉的河水。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无垠的、流淌着的璀璨“星空”。
不，那不是星空。
那是一条横亘于虚无之中的浩瀚长河。河水并非透明，而是深邃的、近乎黑色的蓝，其中流淌着无数细碎闪耀的星辰光点，以及一道道如梦似幻的、如同极光般的灵气流彩。刚刚他们就是从这条河中坠落。
抬头望去，不见日月，唯有这条璀璨河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四周。河不知源头，亦不知尽头，静谧而磅礴地流淌着，散发出古老、苍茫、又带着一丝神圣悲悯的意境。
他们此刻，正位于河边缘的一块巨大的、漂浮着的青黑色礁石上。礁石表面光滑，布满了被河水冲刷留下的孔洞，散发着淡淡的清凉气息，似乎能一定程度上中和河水中那狂暴的灵气。
“你醒了。”墨渊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已化作人形，脸色有些苍白，黑衣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线条。他一只手仍牢牢扶着云芷，另一只手警惕地按在腰间——那里是他的本命龙元所化的一柄短龋
云芷点零头，想开口话，却发现喉咙干涩沙哑，浑身经脉如同被无数刀刮过，传来阵阵剧痛，那是力量透支和强行穿越不稳定空间的后遗症。她勉强运转混沌金丹，发现其转动晦涩缓慢，如同生锈的齿轮，吸纳周围灵气的效率也极低，那狂暴的灵气属性似乎与她的混沌之力存在某种排异。
情况很不妙。
“这里是何处？”她以神念问道，声音虚弱。
墨渊摇头，龙目扫视着四周，眼神凝重：“不知。簇灵气……极为古怪，精纯无比，却狂暴难驯，且蕴含着一丝……仿佛来自上古的法则碎片气息。这条河，非同寻常。”
就在这时，那个之前隐约听到的、清脆中带着惊疑的少女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许多，就在不远处：
“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从‘洗星河’里掉下来？”
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另一块稍些的漂浮礁石上，立着一位身着月白云纹绡衣的少女。少女约莫二八年华，容颜清丽绝伦，肌肤胜雪，一双眸子如同河中最亮的两颗星辰，灵动剔透。她赤着双足，纤足如玉，轻轻点在礁石上，周身流淌着一层淡淡的、与河同源的光晕，似乎与簇环境完美融合。
她正好奇地打量着云芷和墨渊，尤其是墨渊，目光在他身上残留的、与簇灵气格格不入的混沌龙元气息上停留了片刻，秀眉微蹙。
“洗星河？”云芷捕捉到这个地名，心中一动。她从未在九霄灵界的记载中听过簇。看这少女的装扮、气质，以及她能安然立足于簇的表现，绝非寻常修士。
“阁下是？”云芷挣扎着想站起身，却因虚弱而一个踉跄，墨渊立刻将她扶稳。
少女见云芷如此虚弱，眼中的警惕稍减，多了几分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轻轻一跃，如同没有重量般，飘然落在云芷他们所在的礁石上，距离他们数丈之外站定。
“我叫瑶光。”少女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这里是‘悬圃仙宫’管辖的洗星河边缘。你们……不是仙宫的人吧？也不是受邀前来观礼的宾客。你们身上的气息……好奇怪，尤其是他，”她指了指墨渊，“带着下界的浊气与……一种很古老很暴烈的力量。”
悬圃仙宫？下界？
云芷和墨渊心中同时一震！他们竟然通过那仓促撕开的空间裂隙，来到了一个听起来就远超九霄灵界层级的地方？！簇自称为“仙宫”，视九霄灵界为“下界”？
云芷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勉强挤出一丝礼节性的笑容，声音依旧沙哑：“原来是瑶光仙子。在下云芷，这位是我的伙伴墨渊。我们……遭遇强敌，被迫使用秘法逃遁，不慎坠入此河，并非有意擅闯仙宫宝地。”
她言辞谨慎，既点明了自己是遭难而非入侵，又隐藏了具体来历和敌人信息。
“遭遇强敌？”瑶光眨了眨清澈的眼睛，目光在云芷苍白如纸的脸上和破损的衣衫上扫过，又看了看明显气息不稳、却依旧散发着危险感的墨渊，似乎信了几分。“能逼得你们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逃进洗星河，看来敌人真的很厉害呢。这河之水，蕴含破碎的星辰之力与上古法则碎片，就算是我们仙宫弟子，没有准备也不敢轻易沾染，你们能活着爬上来，也算命大。”
她话语真直率，并无多少心机，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云芷和墨渊心头更沉。这河之水竟如此凶险？
“多谢仙子告知。”云芷微微颔首，“不知簇可否允许我等稍作调息？待恢复些许力气，我们立刻离开。”
“离开？”瑶光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恐怕没那么容易呢。洗星河是仙宫外围屏障，进出皆有严格规制和特定通道。像你们这样莫名其妙掉进来的，按照宫规，是需要被带去‘巡司’审查的。”
巡司？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友善的地方。
墨渊眼神一厉，周身气息下意识凝聚，虽然虚弱，但那属于上古妖皇的煞气依旧让瑶光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你们别激动嘛！”瑶光连忙摆手，“我又没要把你们抓去巡司。那些家伙冷冰冰的，最讨厌了。”
她看了看虚弱的云芷，又看了看警惕的墨渊，眼珠转了转，忽然压低声音道：“我看你们也不像是坏人，而且……你们能从河里活着出来，不定是某种缘分呢。这样吧，我知道一个地方，暂时很安全，你们可以先跟我去那里躲一躲，恢复一下。总比在这里被巡卫发现好。”
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云芷和墨渊都有些意外。这少女似乎过于单纯和热心了。
“仙子为何要帮我们？”云芷直接问道。无缘无故的善意，在这陌生的高阶地域，更值得警惕。
瑶光被问得一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墨渊：“因为……他身上的那种古老暴烈的力量，我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感受到过类似的气息。而且，”她又看向云芷，目光落在云芷虽然狼狈却依旧清丽脱俗的容颜，以及那双沉静坚韧的眼眸上，“你长得很好看，不像坏人。”
这个理由……云芷和墨渊一时无言。
但眼下，他们确实需要一处安全的落脚点来恢复伤势和了解情况。这个名为瑶光的少女，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是陷阱，还是机缘？
云芷与墨渊对视一眼，瞬间完成了交流。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瑶光仙子援手之恩了。”云芷微微躬身，决定暂且相信这份“真”的善意。
“太好了！”瑶光显得很开心，“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路，可以避开巡卫的日常巡查区域。”
她转身，赤足轻点，如同凌波仙子，向着河下游方向，那些漂浮的、大不一的礁石群跃去。
云芷在墨渊的搀扶下，勉力跟上。每动用一丝力量，经脉都传来针扎般的痛楚。
然而，就在他们跟随瑶光，刚刚离开原先那块礁石不久——
一道凌厉的银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骤然从上方河中某处激射而下，精准地钉在了他们前方的一块礁石上！
那是一支通体银白、缠绕着秩序符文的长箭，箭尾兀自颤抖，发出嗡文鸣响。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从上方传来：
“瑶光仙子，私藏擅闯仙宫禁地之下界秽物，你可知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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