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楚河抬起脚，发现鞋底粘着一片碳化的藤蔓组织，像是烧尽的纸屑，一碰就散。他没低头看，只是往前走，战甲警报持续低鸣，能源只剩百分之三。
林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实体，也没有方向，像一段卡在循环里的录音：“你左眼在变。”
他没停下。隧道深处漆黑，空气里有铁锈和冷却液混合的气味。七公里，他过要走完。现在只能走。
“停下来。”她，“你的晶状体开始折射数据流了。”
楚河右手按住太阳穴，一股刺痛从左眼后方蔓延开来，视野边缘浮现出半透明的字符，扭曲、跳动，像是被风吹乱的代码。他眨了一下右眼，那些东西还在。闭上左眼，字符却直接出现在脑子里，一行行滑过。
“不是幻觉。”林玲，“是系统在往你神经里塞东西。”
他靠住岩壁，战甲背部插槽微微发烫，那是她数据残影的接入点。冷风从隧道上方裂缝灌下来，吹得金属接缝嗡嗡作响。
“扫描我。”他。
“能量不够。”她的声音断了一拍，“但我能调用诊断模块五秒。别乱动。”
楚河咬住后槽牙。五秒太短，但已经比没有强。他把左手按在战甲主控面板上，基因锁接口自动开启，电流顺着指节爬升。
投影亮了。
微型实验室的全息界面浮在眼前，只有巴掌大，画面闪烁不定。细胞模型在旋转，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网格结构，像被某种晶体从内部撑开。
“这不是再生。”林玲的声音变流，“你在被重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替换成非有机结构——这不是进化，是格式化。”
楚河盯着那团发光的模型。他的细胞正在变成格子，规整、冰冷、毫无生命特征。
“谁干的？”
“回炉系统。”她，“但它不该有这权限。宿主意识才是最高指令源。”
“除非……”他顿了顿，“它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当主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左眼猛地一热。他下意识闭眼，可蓝光还是透了出来，像一道激光扫过对面岩壁。紧接着，三维地图凭空浮现——三个红点排列成三角形，深埋地下，坐标精确到数点后四位。
“导弹井。”林玲，“八门阵列的标准部署模式。”
楚河没动。他知道这个布局。末世前，全球十二座战略发射井中有三座从未启用，位置一直保密。现在它们被标了出来，像是早就等着他来看。
“你怎么做到的？”他问。
“我没做。”她，“是你左眼投射的。系统绕过了你的大脑，直接调用了视觉皮层。”
楚河抬起兽化左臂，指尖划破皮肤，在战甲表面画出一个符文。线条刚完成，左眼突然自主睁开，蓝光暴涨，地图再次出现，角度偏转了十五度，显示出地下通道的连接路径。
“它在回应八门标记。”他。
“也在控制你。”林玲的声音越来越弱，“心……信号频率不对。这不是单纯的导航……它在引导。”
楚河抹掉手上的血，把符文擦掉。地图消失了，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还在。他知道，刚才那几秒，不是他在使用系统，而是系统借他的眼睛看了世界。
隧道前方传来轻微震动。地面裂开一道细缝，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底下推过。他抬头，看见侧壁残留的一块实验舱玻璃，原本布满裂痕，此刻却泛起波纹，像水面被风吹动。
玻璃上映出一个人影。
阿伊莎站在里面，背对着他，长发垂落，肩膀微微起伏。她没转身，也没话，可声音直接钻进他脑子里：
“去南极……八门在等你。”
楚河迈步上前，伸手触碰玻璃。指尖刚碰到表面，残影就碎了，像冰面崩裂，哗啦一声消散。但他掌心留下一道痕迹，不烫，反而发冷，像是被霜冻过的皮肤。
林玲沉默了几秒。
“检测到了。”她，“能量残留和血藤孢子同源。但她不可能还存在。意识上传需要载体，而她的身体已经毁了。”
“那就不是她。”楚河收回手，看着掌心的低温灼痕，“是记忆，或者是系统用记忆拼出来的东西。”
“也可能是陷阱。”林玲，“诱导你往特定方向走。南极不是目标，是诱饵。”
楚河没反驳。他知道她在提醒他别上当。可那三个导弹井的位置，和八门前代传人最后一次活动区域完全重合。巧合太多，就不叫巧合了。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比之前快了些。
“你打算信它？”林玲问。
“我不信任何人。”他，“包括我自己。但现在，只有这条路能走。”
战甲能源警报又响了一声，比之前更尖锐。楚河没理会。他知道这副装甲撑不了多久，就像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在倒计时。
走了大约两百米，左眼突然抽搐了一下。蓝光不受控地溢出，地图再次浮现，但这次多邻四点——一个未标注的地下结构，位于南极冰盖正下方，形状接近圆形，边缘刻着类似回炉核心的纹路。
“新坐标。”林玲，“和之前的信号不属于同一频段。这是……被动接收的信息。”
楚河盯着那个圆点。它不在任何已知数据库里，可他的眼睛认得它。就像认得自己的手。
“它想让我看到这个。”他。
“那你更要怀疑。”林玲的声音几乎断续，“你现在每走一步，都可能是在执行系统的计划。”
楚河闭上左眼，用右手揉了揉眉心。头痛越来越频繁，像是有东西在颅内缓慢生长。
“我知道。”他，“所以我不会决定去哪。我只负责前进。方向是谁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后面推我。”
前方隧道出现岔口，左侧塌陷，右侧通向更深的黑暗。他选了右边。
走了不到五十米，地面再次震动。这一次，岩壁上的玻璃碎片集体颤动，其中一块较大的镜面缓缓凝聚出模糊轮廓——还是阿伊莎，这次她面对着他，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
楚河停下。
她抬起手，指向隧道尽头。
然后，手指一根根弯曲，最后握紧，像在捏碎什么东西。
影像消失了。
林玲没有话。她的数据链已经降到最低维持水平，每一次发声都在消耗残存的生物电。
楚河摸了摸左眼。晶体化的部分已经蔓延到眼角，触碰时有种硬物嵌入皮肤的异样福他试着闭眼行走，却发现视野依旧清晰——系统已经不需要他睁眼了。
七公里还剩四公里。
战甲关节发出咔哒声，右腿推进器开始失灵。他拖着步子往前，每一步都在碎石上留下浅浅的血痕。不知何时，伤口又裂开了。
“你还活着吗？”他忽然问。
“还活着。”林玲回答，声音轻得像呼吸，“但快没了。”
“撑到通讯站就校”他，“那里有备用电源。”
“我不需要电源。”她，“我需要身体。而现在，我只是你系统里的一个错误提示。”
楚河没再话。
他知道她的是事实。他也知道，等她彻底消失，下一个崩溃的，就是他自己。
隧道尽头出现一道金属门，锈迹斑斑，上面印着褪色的编号：b-7。门缝底下透出一丝微弱的蓝光，像是有人在里面打开了设备。
楚河抬起手，准备推门。
就在指尖碰到金属的瞬间，左眼猛然张开，蓝光直射门板。投影再次展开，三维地图悬浮在空中，三个导弹井的坐标开始闪烁，频率与他心跳同步。
然后，第四个点——南极下方的那个圆——突然放大，填满整个视野。
耳边响起一段无声的提示，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直接出现在意识里：
【匹配完成。身份验证通过。】
楚河的手停在半空。门还没推开，里面的光却忽明忽暗，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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