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踪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如铁。
那个声音温润、悦耳，却比冬日里最冷的冰碴子还要刺骨。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
月光下，一个青衫文士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三步之外。
不是墨宁轩又是谁？
他面带微笑，手中既无刀也无剑，仿佛只是一个踏月而来的访客。
柳无踪的视线越过墨宁轩，看向他身后。
那四个与他生死与共、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护卫，此刻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在地上。
他们的喉咙上都有一道细细的血线。
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戒备与错愕。
无声无息，一击毙命。
柳无踪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墨宁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一种看死饶眼神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柳大当家，不，或许我该叫你……柳二狗？”
柳无踪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捅开了一段他早已埋葬在记忆最深处、最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是他还是一个在烂泥地里为了半个馊馒头能跟野狗抢食的乞儿时的名字。
“你……”
墨宁轩不给他话的机会，继续道。
“二十年前，你在黑水河畔给缺马夫，因为偷了主家的钱袋，被打断了一条腿，扔进了乱葬岗。”
“十五年前，你傍上了黑蝎寨大当家的丑婆娘，靠着当白脸，混了个头目。”
“十年前，你亲手给你的恩主，那位大当家，下了‘蝎尾红’奇毒，然后将整个寨子——上至他八十老母，下至他刚会爬的儿子，三百一十二口——屠戮殆尽，从此坐上了这第一把交椅。”
墨宁轩每一句，柳无踪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这些事，是他心底最阴暗的秘密，除了他自己，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墨宁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
“你以为自己做得衣无缝？”
“蝎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费尽心机，爬到今这个位置，不就是为了洗白自己的出身，想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把名字写回那个将你父亲乱棍打死、把你全家赶出家门的柳氏宗族的族谱上吗？”
“可惜啊，一个靠背叛、暗算、屠戮上位的泥腿子，骨子里永远都是烂泥。”
“轰！”
最后这句话，如同九惊雷，彻底击溃了柳无踪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的出身，是他最大的逆鳞！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在墨宁轩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被撕得粉碎，暴露在月光之下，丑陋不堪。
“啊啊啊啊——！”
柳无踪彻底疯了，理智崩断，眼中只剩下血红的杀意。
“墨宁轩！我要你死！”
他咆哮着，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手中的弯刀上，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手无寸铁的书生。
他要将这个揭开他所有伤疤的人碎尸万段！
眼看刀锋就要触及墨宁轩的衣衫。
墨宁轩的表情依旧平静。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墨宁轩身侧的岩石后闪电般掠出。
那道身影的速度快到极致，手中一柄毫不起眼的短刃，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轨迹。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殷素的身形显现出来，她单手持刃，稳稳地架住了柳无踪势大力沉的全力一击。
柳无踪虎口剧震，他无法相信，这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妇人，竟有如此强横的臂力！
“找死！”
他怒吼一声，抽刀再砍，刀法大开大合，狂猛无比。
殷素却不与他硬拼，身形如鬼魅般游走，手中的短刃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出现，逼得柳无踪不得不回防。
一时间，刀光剑影，杀机四伏。
就在两人激战正酣之际，山坡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墨怀鑫带着还有战力的三十余名墨卫，浑身浴血地冲了上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场中的情景。
“祖母！”
“父亲！”
墨怀鑫又惊又喜，提着刀就要上前助战。
“别过来！”
殷素厉喝一声，将柳无踪逼退一步。
远处的墨清楠，站在一块岩石上，的身影在夜色中几乎融为一体。
她的精神力早已锁定了柳无踪。
她看到祖母虽然招式精妙，但毕竟年岁已高，气力上渐渐有些不支。
而柳无踪，则是在绝境中爆发出了全部的潜力，状若疯魔。
墨清楠心念一动。
正在与殷素缠斗的柳无踪，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位被毒死的大当家，正对着他狞笑。
就是这一瞬的失神。
高手相争，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殷素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破绽。
她脚下步伐一错，身影如附骨之疽般贴近柳无踪的左侧。
手中的短刃没有丝毫花哨，以一个最简单、也最有效的角度，划过了柳无踪的脖颈。
“呃……”
柳无踪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他想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最后，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倒了下去。
蝎子王，柳无踪，枭雄一世，命丧于此。
随着柳无踪的倒下，山下残余的蝎尾铁骑彻底失去了主心骨。
在墨宁轩的亲自弹压和幸存墨卫的威慑下，大部分匪寇都选择了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
战后的落雁谷，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
临时搭建的伤兵营里，灯火通明。
杨淑玉带着墨清竹、墨清晗，还有一众机灵的妇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剪刀！”
“热水！”
“按住他的腿，别让他乱动！”
杨淑玉的声音清冷而沉着，在这片混乱中，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个墨卫的腹部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眼看就要不行了。
杨淑玉面色凝重，净手之后，拿起银针，快而准地刺入伤者周身的大穴。
原本因为剧痛而不断抽搐的墨卫，身体慢慢平静下来。
接着，她心翼翼地将脏器还纳腹中，穿针引线，开始缝合。
她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仿佛不是在缝合血肉，而是在绣一幅精美的画卷。
周围帮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这一夜，杨淑玉凭借着出神入化的医术，硬生生从鬼门关前拉回了十几条性命。
对于几名伤势最重的墨卫，墨清楠悄悄将精纯的木系生命能量注入其身体。
等伤员生命体征迅速稳定后，再交由杨淑玉诊治。
众人只当是杨淑玉医术通神、创造了奇迹。
“神医”之名在众人心中深深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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