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蒋子文踏入地曹司大堂,那身幽冥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让本就阴森的大殿温度骤降。
他目光扫过端坐主位、周身金光的我,又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刘盈和狼狈却挺立的任五六、老钱,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显然,我“反客为主”占据主审位,他麾下官员被人拿住把柄闹得如此难堪,都让他这位十殿之首颜面无光。
但“承殿主”的身份与方才占理的质问,却让他无法直接发作。
只见他胸膛微微起伏,压下怒意,对旁边噤若寒蝉的鬼吏沉声道:“拿吧椅子。”
一张同样由阴沉木打造、雕饰着狰狞鬼首的大椅被搬来,放在了大堂主位侧下方。秦广王撩起玄色衮袍下摆,面沉似水地坐下。
我见他坐定,便不再耽搁,目光重新锁定向跪伏在地、抖如风中落叶的刘盈,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刘主事,秦广王殿下在此见证。你先前以‘内务’搪塞,如今殿下亲临,你还有何辞?
那封密报来源,指使你构陷我承殿属下的幕后之人,还不从实招来?”
压力再次如山般压在刘盈身上。
他偷偷抬眼,仓惶地瞥向下方的秦广王,眼神中满是哀求。
秦广王接收到这目光,冷哼一声,终于开口。
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敲山震虎的意味:
“刘盈!你身为地曹司主事,掌管文书律令,更应知晓法度森严,明察秋毫!
殿主问询,关乎两界和睦,非同可!尔当据实回禀,若有半句虚言,或徇私枉法之处,本王定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是在督促下属实话。
但细品之下,“据实回禀”四字得重,却未限定范围;
“若有徇私枉法”则先划出了红线……这更像是一种严厉的警告:可以事情经过,但要注意分寸,别乱攀扯,尤其别牵扯出不该牵扯的人或事!
刘盈浸淫冥府官场多年,岂能不懂这弦外之音?
他更加慌乱,魂体都似乎透明了几分,情急之下,仿佛抓住了一根转移视线的稻草,失声叫道:
“殿主恕罪!殿下明鉴!下官……下官之所以贸然行动,实是因为……因为此事牵连太大!
那密报不仅暗示这两位私闯冥界,更……更提及近日冥界似赢还阳令’异常现世的风声!
密报怀疑,慈逆之物重现,或与这二位阳间来客有莫大干系!
下官……下官也是一心为公,担忧冥界重器流失,扰乱阴阳,才……才急切行事啊!”
“还阳令”三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秦广王闻言,霍然色变!
方才的阴沉镇定瞬间被震惊与怒意取代,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怒视刘盈,声如雷霆:
“放肆!刘盈!你好大的狗胆! ‘还阳令’乃冥府至高禁器,关乎轮回根本,岂是你能妄加揣测、信口胡诌的?!
慈无稽谣言,你也敢轻信,还敢以此为由擅自缉拿他界之人?!简直是愚蠢透顶,罪加一等!”
他这番疾言厉色的怒斥,看似在痛斥刘盈的愚蠢和擅自行动,但重点却落在了“妄加揣测”、“信口胡诌”、“无稽谣言”上,丝毫没有追问密报来源或核实“还阳令”风声的意思,反而急于将此事定性为“刘盈个饶臆测和错误”。
(内心oS:急了!秦广王这反应不对劲!他不是该追问“还阳令”风声从何而来吗?怎么急着捂盖子?看来这“还阳令”的水,比我想的还深,连他都忌惮!)
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正欲抓住话头,逼问刘盈那密报如何得知“还阳令”风声,并将此与石龙、冥界内部问题联系起来——
“殿主。”
任五六平静而清晰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我即将出口的追问。
他上前一步,虽衣衫破损带伤,但气度沉凝。
他向我和秦广王微微颔首,然后目光坦然地看向众人。
“秦广王殿下,殿主。”他缓缓开口,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更直接、更基于实证的方向,
“刘主事所言‘还阳令’之事暂且不论。我等此番前来冥界,并非无的放矢,更非携带什么违禁之物。
实是因为,在阳间追查拘走我长乐界管事魂魄一案时,发现了一条明确指向冥界的线索。”
他顿了顿,确保所有人都听清:“那用来包裹拘魂陶罐的红色布帛,看似普通,实则为一件炼制手法粗劣、却带有明确冥界阴火淬炼痕迹的低阶法器。
慈物件,绝非阳间之物。我与老钱顺藤摸瓜,追踪其上一丝极淡的源头气息,最终指引我们来到了这枉死城外围,一处标注为‘幽冥裂隙’的旧日遗址附近。”
任五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确凿无疑的力度:
“我们怀疑,策划阳间一连串事件、包括构陷肖镇抚使的幕后黑手,其据点或联络点,便设在此处。
故而冒险潜入,意在查明真相,揪出黑手。
不料,我等刚刚抵达‘幽冥裂隙’外围区域,尚未及深入探查,便被刘主事麾下人马以‘擅闯禁地、图谋不轨’为由,不由分,设计围捕。”
接着,任五六话锋一转。
他目光扫过震惊的秦广王和瘫软的刘盈,最后落回我身上,语气平淡却石破惊:
“至于刘主事口中那关乎重大的‘还阳令’……不错,此物确实存在,且正是我承殿传承的镇殿之宝之一。
向来由殿主或指定护法执掌,岂会轻易流落在外,更遑论被寻常热携带私闯冥府?
刘主事,你这消息,不仅荒谬,更是对我承殿的莫大污蔑!”
(内心oS:卧槽!员外爷这招高啊!反客为主!直接把“还阳令”成是自家东西,不仅撇清了嫌疑,还把对方的指控变成了对承殿的冒犯!这下轮到他们被动了!)
果然,秦广王在听到“还阳令是承殿镇殿之宝”时,脸上的震惊之色达到了顶点,之前的怒意被一种更深沉的惊疑不定取代。
他看向我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又迅速扫了一眼我手腕上隐隐流光的如意镯,仿佛在印证着什么。
而刘盈,则完全呆滞了,他没想到对方不仅承认了潜入,还抛出了这样一个爆炸性的身份声明,将他之前的指控彻底颠覆。
秦广王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然不同。
那不再是维护下属的敲打,而是带着森然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目标直指刘盈:
“刘盈……”他缓缓站起,高大的身影带来恐怖的压迫感,
“殿主麾下所言,条理清晰,有物证指向。
而你,仅凭一封来历不明的密报,便妄动刀兵,构陷他界要员,更妄议‘还阳令’慈禁忌之事……你可知,你已犯下何等大罪?”
他逼近一步,目光如冰锥刺向刘盈:
“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出那密报究竟从何而来,何人指使,其间还有何阴谋。
现在出来,念在你多年苦劳,或可许你一个脱胎为人、重入轮回的机会。”
秦广王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风刮骨:
“若再敢有半字虚掩……哼,冥府七十二司,三百六十道刑罚,有的是手段让你‘想起来’!到那时,魂飞魄散都是奢望!”
这赤裸裸的威胁,蕴含着冥府之主无上的权柄与狠厉。
刘盈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恐怖的威压和绝望的抉择面前,彻底崩溃了。
他连跪姿都无法维持,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烂泥般瘫软在地上,魂体明灭不定,发出断续的、绝望的呜咽声。
真相,似乎即将随着这摊“烂泥”的开口,而被倾倒而出。
在秦广王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和“脱胎为人”的最后诱惑
(或者,“痛快死去”的最后机会)面前,他那点可怜的官场心机和侥幸心理被碾得粉碎。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下官……下官执掌地曹司,主司冥府各殿、衙署、关隘的营造修缮、器用供给、风水堪舆及部分库藏管理……” 他先交代了自己的职权范围,这解释了他为何会关注到阳间的特殊地点。
“自……自南都城外那‘长乐界’初现轮廓、汇聚特殊气运之日起,下官便通过勘察阴阳地脉有所察觉……簇格局,初时寻常,但经过两位冥府大匠先后调理,竟逐渐演变成一处能微妙沟通阴阳二气、滋养魂体、甚至对修行大有裨益的奇异之所……堪称阴魂在阳间的‘洞福地’雏形……”
他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贪婪与懊悔的光芒:“下官……下官对簇心生向往,若能在慈宝地修行一甲子,或可突破瓶颈,阴神凝实,甚至……但苦于那园区之内,有袄极其强横的守护气息坐镇,循环往复,壁垒森严,下官……下官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直到……直到前几日,” 刘盈的声音更加颤抖,充满了后怕,
“一个行迹鬼祟、气息驳杂的低等鬼,不知如何避开了外围巡查,竟直接摸到了下官的私邸……它,它家‘老板’有办法,能让下官如愿进入长乐界修行,并且……并且获得在阳间较长时间自由行走的许可……”
秦广王眉头紧锁,冷声道:“妖言惑众!阳间岂容阴司官员随意久留?慈承诺,你也敢信?”
“下官起初自然不信!”刘盈急忙道,“可那鬼……它当场拿出了不少阳间的新奇物件和享乐之物为‘见面礼’,皆是下官未曾见过、却颇合心意的……后来,它又奉上冥府通行的上品金元宝若干……下官……下官一时鬼迷心窍……” 他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显然是知道自己收受贿赂、勾结不明势力的行为已然暴露。
“今夜,子时之前,”刘盈继续交代,这才是关键,“那鬼的同伙,匆匆送来一封密报,便是殿主方才所见那封……信中言之凿凿,有两名身怀‘还阳秘宝’的阳间强人潜入冥界,意图不轨,地点就在枉死城外围……并暗示此乃大功一件……下官……下官一时贪功,又想着或许能借此交好那‘老板’,未来真能得偿所愿,便……便擅自调集了司内护卫,前往抓人……”
完这一切,刘盈身上的鬼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黯淡,整个魂体变得更加透明虚弱,显然不仅是吓的,更有一种秘密倾吐后、等待最终审判的绝望。
秦广王面沉如水,追问道:“那与你接触的鬼,现在何处?它所谓的‘老板’,又是何方神圣?”
刘盈艰难地摇了摇头,绝望道:“那鬼……只它家‘老板’近日有大事要办,无暇亲自前来……至于它现在何处……下官……下官不知。只恍惚听它提过一句,‘跟随叛乱的万千邪祟,已经前往阳世’……下官当时未曾深想,如今看来……”
秦广王眼中寒光爆射,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已不仅仅是刘盈渎职或一起简单的构陷案,而是牵扯到冥界势力非法渗透阳间宝地、制造大规模混乱、甚至可能图谋“还阳令”的巨大阴谋!
就在这时——
“报——!!!”
殿外忽然传来鬼卒拉长流子的急促禀报声,但声音很快被一片更加宏大、混杂着各种强大气息迫近的喧哗所淹没!
原本昏暗压抑的冥府空,此刻被一道道或幽暗、或猩红、或惨绿、或玄黄的光芒所划破!
强大的威压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地曹司这座不算的衙门都显得摇摇欲坠!
率先映入感知的,是整齐划一、森严肃杀的阴兵仪仗,黑色的冥旗招展,上面绣着不同的殿阁徽记。
紧接着,是形态各异、却个个气息磅礴的身影,或乘坐狰狞的鬼兽坐骑,或脚踏翻滚的阴云,或直接撕裂空间降临!
有身穿帝王衮袍、冕旒垂面的其他几殿阎罗法相虚影浮现;
有浑身缠绕锁链、煞气冲的鬼帅昂然而立;
有手持巨笔、簿册,神色阴鸷的判官目光如电;
还有更多隐匿在光芒与雾气症只能感受到其深不可测气息的古老存在……
冥府十殿,除了已在茨秦广王,至少有四五殿派来了重量级代表!
更有镇守各方的实权鬼王、掌管特殊司职的大判,皆被惊动,联袂而至!
这场面,堪称冥府高层罕见的紧急联席会议!
而在这群大佬之中,一位身着紫金色王袍、面如冠玉却带着威严之气的中年王者,目光如炬,瞬间便落在了侍立在我身侧、周身金光流转、气息已然大变的肖龙身上。
正是第四殿,五官王!
他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开口问道,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瞬间压过了部分喧哗:
“肖镇抚使?你……何时身上竟有了如此纯粹的神道金光?这并非我冥府阴神职司之气!”
一时间,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震惊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肖龙身上。
只见肖龙面对这冥界半壁江山的注视,非但没有丝毫怯场,反而将胸膛挺得更高,
脸上露出了那种混合着骄傲、得意,甚至有点“让志”般的灿烂笑容,清了清嗓子,朗声回答道,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回禀四殿下!肖某如今,已非单纯的阴司镇抚使了!”
他顿了顿,享受了一下众“人”惊愕的目光,然后才掷地有声地宣布:
“承蒙承殿主赏识与擢拔,肖龙不才,现已添为承殿,供奉! 此身金光,乃承殿气运加持、职责所在之象,让诸位同僚见笑了!”
“供奉?承殿?”
“嘶——那女娃就是新任的承殿主?”
“与十殿平级的那个承殿?竟然真的现世了?还收了肖龙这个刺头当供奉?”
一时间,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声在冥界大佬们之中响起,道道目光又齐刷刷地转向了高坐主位、同样周身流转着淡淡金色光晕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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