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锋在京畿大营比中三招击败力士张彪，夺得魁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了战王府。
下人们议论纷纷，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与有荣焉。要知道，三个月前，二公子还是个一言不合就挥拳头、到处惹是生非的混世魔王，这才多久？竟然能在军营里露脸了！还是以这种碾压的方式！
“听了吗？二公子三招就放倒了那个张彪！”
“真的假的？那张彪我可是听过，力气大得能扳倒牛！”
“千真万确！我家那口子当时就在营里当值，亲眼所见！二公子那身手，快准狠！跟换了个人似的！”
“王妃娘娘请来的那位王教头，看来是真有本事啊……”
各种议论飘进听风苑，林侧妃正在修剪花枝的手一顿，精巧的金剪刀“咔哒”一声，差点剪掉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芍药花苞。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将剪刀重重拍在石桌上。
“哼，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赢了个空有力气的莽夫，也值得这般吹嘘？”她语气酸溜溜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妒意，“谁知道是不是营里那些人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故意放水，哄他一个半大孩子开心？”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心里那点不快稍稍平复，转而盘算起来。虞怀瑾那个贱人，运气倒好，随便从马厩里扒拉出个老废物，竟然真能让墨云锋那子脱胎换骨？不行，绝不能让他们这么得意下去！
晚膳时分，花厅里灯火通明。因着墨云锋得了魁首，虞怀瑾特意吩咐厨房多加了几个菜，算是庆祝。
墨云辰早早到了，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在看，气质越发沉静。墨玉琳则拉着刚进门的墨云柔，叽叽喳喳地问着军营里的事。
“二哥二哥！快，你是怎么三招就把那个大块头打趴下的？是不是用了王伯教的绝招？”墨玉琳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
墨云柔也声附和：“是呀二哥，听你还得了赏银？”
墨云锋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发亮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就听见一个娇柔做作的声音响起：
“哟，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饭菜这般丰盛？”林侧妃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目光在桌上扫过，最后落在墨云锋身上，假笑道，“听云锋今日在军营里出了风头？真是恭喜了。不过啊，不是姨娘你，这军营比，到底也就是些粗人之间的玩闹，当不得真。咱们王府的公子，还是要以读书上进、学习礼仪为正途，打打杀杀的，终究落了下乘，没得让人笑话咱们府里没了规矩。”
她这话明褒实贬，瞬间让热闹的花厅安静了下来。
墨云锋脸上的笑意僵住了，拳头下意识地握紧。墨玉琳不满地撇撇嘴，想反驳又被墨云柔悄悄拉了下袖子。
一直安静看书的墨云辰抬起头，眉头微蹙，正要话。
“林姨娘此言差矣。”
一个温和却清晰的声音响起，虞怀瑾端着最后一盅汤，微笑着走了进来。她将汤放在桌子中央，目光平静地看向林侧妃：“我朝以武立国，战王府更是军功起家。王爷当年便是凭借赫赫军功受封。云锋身为王爷之子，习武强身，精进技艺，日后若能像他父亲一般保家卫国，正是继承门风，光耀门楣，何来‘落了下乘’之？难道林姨娘觉得，王爷走的也是‘下乘’之路？”
她语气不急不缓，脸上甚至还带着浅笑，但字字句句都像软钉子，扎得林侧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林侧妃慌忙想辩解。
“母亲得对！”墨云锋猛地站起来，声音洪亮，带着少年饶锐气，“我就是要像父亲一样，当大将军，上阵杀敌，保卫家国！这难道错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侧妃，之前因为胜利而产生的些许飘飘然，此刻被林侧妃的轻视和虞怀瑾的维护激化成了更坚定的决心。
林侧妃被他噎得不出话，脸上火辣辣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
墨骁珩被亲卫推了进来。
花厅内瞬间彻底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最跳脱的墨玉琳都规规矩矩地坐好。以往这种家宴，王爷要么不来，要么来了也是阴沉着脸，随时可能发火。
墨骁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竟然在墨云锋身上停顿了片刻。
“都坐下。”他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罕见的没有斥责谁。
众人依言落座，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墨骁珩拿起筷子，沉默地开始用膳。吃了两口，他忽然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军营比……感觉如何？”
问的是墨云锋！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布材丫鬟动作都顿住了。王爷……竟然主动问起了二公子军营的事？
墨云锋更是浑身一僵，差点打翻面前的汤碗。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自从父亲瘫痪后，就再也没关心过他的武艺，甚至每次见他练武，眼神都冷得像冰。
他喉咙有些发干，心脏狂跳，努力组织着语言：“回……回父亲，感觉……很好。营中弟兄们都很厉害，儿子……儿子还需更加努力。”
“用的什么招式？”墨骁珩夹了一筷子菜，状似随意地问道。
“没……没用什么特定招式。”墨云锋老实回答，“就是王教头平日教的，沉腰、坠肘、发力……还有，用脚扫他下盘，用手肘打他软肋。”
他描述得简单直白，甚至有些笨拙。
墨骁珩听着，咀嚼的动作微微放缓，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他没有点评，也没有再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但这简短的对话，已经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在每个人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王爷竟然没有发怒，还问了细节！这简直是破荒头一遭！
林侧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低着头，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接下来的饭局，气氛变得十分微妙。墨云辰偶尔会低声向虞怀瑾请教一两个策论上的问题，虞怀瑾耐心解答。墨云柔则声跟墨玉琳描述着她想用新得的料子做什么样式的荷包，墨玉琳听得津津有味。
墨云锋埋头吃饭，但耳朵却竖着，心里反复回味着父亲刚才那短短的几句话。虽然父亲没夸他，但也没有否定他！这对他来，已经是大的鼓励！
晚膳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
墨云锋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等众人都走了，他才从怀里掏出一样用布包着的东西，走到正准备回院的虞怀瑾面前。
他脸上有些别扭，眼神躲闪，将东西往虞怀瑾手里一塞，声音硬邦邦的：“给……给你的！”
虞怀瑾微微一愣，接过那布包，入手微沉。她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那五两赏银的银锭，以及……一把打造精良、寒光闪闪的精铁短枪！短枪只有臂长短，线条流畅，枪头锐利，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正是军营比魁首的另一项奖励。
“你这是……”虞怀瑾讶异地看着他。
墨云锋扭开头，看着旁边的廊柱，耳根有些发红：“银子是还你的！之前……之前我欠的。这短枪……我，我用不称手！你……你看着处理吧！”他完，像是怕虞怀瑾拒绝，或者怕听到什么让他更难为情的话，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背影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仓促和羞窘。
虞怀瑾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锭和那把显然被他擦拭过、珍重无比的短枪，再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先是错愕，随即，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温柔而了然的笑容。
还银子是借口，送短枪才是真心。
这个曾经桀骜不驯、浑身是刺的少年，在用他笨拙而真诚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感谢和认可。
她知道，这个“刺头”，她是真的收服了。不是靠强制，不是靠教，而是靠真心为他谋划，引导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她将短枪仔细包好，握在手中，抬头望向墨骁珩书房的方向。今晚王爷罕见的询问，是否也意味着，某些坚冰，正在悄然融化呢？
夜色中，战王府的灯火次第亮起，温暖而宁静。在这片宁静之下，改变，正在每一个角落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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