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玄冥皇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冰冷而诡谲的微光。
自葬药谷归来，林清瑶甚至未曾换下那身沾染了风雪与尘埃的白衣，便径直闯入了太医院那尘封已久的库房。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药材的腐朽气息与书卷的霉味，但在她如今的感知中，这些味道被分解成千百种独立的分子，清晰地在她识海中列队。
她无视了那些堆积如山的珍稀药典，径直走向内阁最深处，那里存放着历代帝王的脉案与用药记录。
她纤细苍白的手指拂过一排排贴着黄签的紫檀木盒，最终抽出一册封皮已有些磨损的《龙体调养簿》。
指尖掠过纸张，每一笔朱砂记录的药方都在她脑中自动拆解、重组。
她的动作极快，仿佛不是在阅读，而是在吞噬信息。
终于，她的指尖在一行字上骤然停顿——“每日晨起，进玉露羹一盏，以安神养元。”
“主人，”药灵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这羹里有东西。它不算毒，但比毒更阴险。是‘噬魂菌’，南疆独有的菌种，原本无色无味，可一旦遇热发酵，会散发一丝甜腥气，常人难察。长期服用，侵蚀神识，诱发梦魇，终至疯癫。”
林清瑶的指尖在那“玉露羹”三字上轻轻一压，留下一个浅浅的指痕。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眸中金光一闪而逝。
“难怪……难怪他近来总在梦中回到先帝驾崩的那一夜。”她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原来不是让他病，是想让他疯。”
子时，御膳房早已熄疗火，只余下偏院角落里一间专为熬制汤羹的厨房还透着一丝残温。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正是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的林清瑶。
她没有点灯，只是闭上眼，鼻尖微动。
在万千混杂的食物气味中，她精准地捕捉到了一缕极淡、却无比清晰的甜腥气——那是噬魂菌在温热环境下发酵后，才会散发出的独有味道，常人绝无可能察觉。
循着气味，她来到一座砌着青砖的灶台前。
灶台冰冷，但那股气息的源头就在附近。
她屈指在灶台侧面轻轻一敲，声音沉闷，内有中空。
指尖灵力微吐，一块砖石应声弹出，露出一个不过巴掌大的暗格。
暗格内，静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瓷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
她拔开瓶塞，倒出些许粉末在指尖。
那粉末细腻如雪，正是所谓的“雪茸粉”。
她将粉末置于从窗格透入的清冷月光下，捻指一搓，粉末之中竟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幽蓝光晕。
“主人，这东西被人用秘法炼制过，原始腥气已被掩盖，唯残留一丝铁锈般的金属味，效力比寻常噬魂菌强了十倍不止。周围可能有陷阱。”药灵的声音带着警惕。
话音未落，一道清浅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神医大人，这么晚了还没歇息，是来亲自检查御膳吗？可是嫌弃奴婢手艺不精，让陛下食欲不振了？”
林清瑶缓缓转身，只见柴堆的阴影后，一个身着淡青色宫女服的女子正端着托盘缓步走出。
她正是白日里负责帝王膳食的青莲，此刻脸上挂着温婉柔顺的笑容，仿佛只是恰巧路过。
林清瑶面无波澜，将手中的瓷瓶放回暗格，砖石自动归位，衣无缝。
她淡淡开口：“我只是好奇，北境苦寒，御膳之中怎会出现唯有南疆雨林深处才能寻得的珍稀菌种？”
青莲将托盘上的汤碗向前递凛，低头浅笑道：“许是西域来的商队，为讨好陛下寻来的新奇玩意儿吧。倒是神医大人，连日劳顿，脸色似乎不太好。奴婢刚温了一碗安神汤，大人若不嫌弃，不如喝一碗暖暖身子？”
那碗汤呈乳白色，散发着莲子与百合的清香，热气袅袅，在寒夜中显得格外诱人。
林清瑶接过了汤碗，入手温润，瓷壁传来的热度熨帖着指尖，仿佛带着虚假的温情。
她却没有喝，只是垂眸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那双熔金色的瞳眸在汤水中显得愈发深邃。
就在热气升腾之际，她鼻翼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那“清香”之下，藏着一丝极细微的铁锈味，如同血滴落入铜盆后的余韵。
下一刻，她手腕一斜，将整碗热汤尽数倾倒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滋啦——！”
刺耳的腐蚀声骤然响起！
汤水流过之处，坚硬的青石板竟如同被强酸泼过，瞬间腐蚀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蜂窝状孔洞，冒起阵阵白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林清瑶缓缓抬眸，目光如刀，直刺青莲那张瞬间煞白的脸：“你给皇帝喝的，就是这个？”
青莲脸色剧变，最后一丝伪装被彻底撕碎！
她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决绝，手腕一翻，袖中已滑出一枚闪着血光的蛊钉，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想死？问过我没有！”
林清瑶探手虚抓，一道无形的劲力瞬间锁死了青莲全身的穴道，让她保持着自尽的姿态，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清瑶欺身而上，两根手指快如闪电，搭在对方的手腕三寸处，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轻轻一刺。
一滴粘稠的黑血自针孔处被逼出，滴落在地。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滴黑血竟在地上自行蠕动起来，迅速拉长、变形，化作一只指甲盖大、形如蛆虫的血色虫！
药灵的声音透着一丝惊骇：“是‘血饲蛊母’！以宿主精血喂养，只要精血外泄，便会短暂苏醒并试图寄生新宿体！切莫让它近身！”
林清瑶冷冷地盯着青莲，声音仿佛淬了冰：“你是楚晚晴的人？她派你进宫，所为何事？”
青莲被定住身形，嘴角却溢出黑血，脸上露出一抹狰狞而诡异的笑容：“你……你以为你赢了？你救不了他……他早就……早就被种下了……‘心蛊’……”
话未完，她的双眼猛然暴突，随即“砰”的一声闷响，整个头颅竟如西瓜般轰然爆开！
红白之物混合着黑色的毒血，溅满了半面墙壁。
血腥气扑面而来，黏腻的碎肉溅上她的衣襟，触感湿冷滑腻，如同腐烂的花瓣贴附肌肤。
林清瑶站在血泊之中，久久未语。
风穿过破窗，吹动她染尘的衣角，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她强迫自己冷静，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那团尚未冷却的脑浆。
忽然，鼻翼一颤——在浓烈的血腥之下，一丝极淡的香气悄然浮现：那是檀香，混着一味阴寒药材的气息，像是冰片掺了尸苔……宫中从未用过此香。
她闭上双眼，体内“万毒归宗”的力量悄然运转。
她的感知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铺开，越过一座座宫殿，穿过一道道回廊，将整座皇宫的气味尽数纳入掌控。
最终，那股独特的檀香药味，如同一根引线，将她的感知牢牢锁定在东侧一座偏僻却守卫森严的宫殿。
“裴仲禹的书房。”她轻声低语。
“你想进去，单凭神医的身份，还不够。”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屋檐的阴影处传来。
沈渊不知何时已立于那里，玄色龙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林清瑶缓缓起身，抬头望向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从檐角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旁，目光扫过地上的残骸，声音微沉：“你在怕？”
“不是怕。”她终于开口，嗓音沙哑，“是怒。他们竟敢把他变成疯癫傀儡……”
沈渊眼神一凛，随即低笑：“那就让他们尝尝，清醒者的复仇有多痛。”
他薄唇微启，一字一句道：“比如……朕突然病重垂危，朝中唯有太傅裴仲禹亲手调制的‘续命汤’，方能救回朕的性命。”
林清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欣赏，以及即将大开杀戒的快意。
“好啊，”她轻声，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偏院里，“那就让他，亲手把自己的毒，熬成汤，再亲手……喂到自己嘴里。”
这一夜，皇宫深处的风，似乎都带上了利刃的寒芒，只待黎明破晓，便要掀起一场不见血的滔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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