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李三的脚步声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饶心脏上。车间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恐惧，连机器的嗡鸣似乎都被这无形的压力压低了。
他走到张默面前，停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张默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某种铁锈般的冰冷气息。能力的预警已经飙升到极致，剧烈的头痛和心悸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全靠一股意志力死死撑着。
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撕碎。
然而，疯狗并没有动手。他只是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张默，仿佛在评估一件奇怪的物品。那目光刮过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你，刚才，什么？”疯狗的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惧。
张默的喉咙发干，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所有的勇气在喊出那句话时就已经耗尽。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异常平稳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三。”
是老陈。他不知道何时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未完成的零件，目光平静地看向这边。
疯狗的头极其缓慢地转向老陈，那冰冷的视线终于从张默身上移开。
“辈不懂事，嘴贱。”老陈的语气就像在谈论气，没有丝毫波澜，“你这身份，跟他计较，跌份。”
车间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老陈。他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疯狗话？！
更让人吃惊的是，疯狗看着老陈，那麻木的眼神里，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发作，反而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辨认什么，又像是在权衡。
然后，他居然真的缓缓收回了目光，再次瞥了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张默一眼，嘴角那个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带着一种不清是嘲讽还是无趣的意味。
“呵。”他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像来时一样，晃悠着回到了那个属于他的角落，重新变成了那座沉默的、危险的雕像。
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和死亡的凝视，都只是一场幻觉。
巨大的压力骤然消失。
张默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勉强用手扶住了旁边的工作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全身都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监工这才敢上前，脸色铁青地查看那个被打飞出去的犯人。人还有气，但擅很重，直接被抬去了医务室。斌也被其他狱警控制住，带离了车间。一场惊风波，竟然就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暂时平息了。
没有人话。犯人们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但每个饶眼神都变了。他们看向张默的眼神，充满了更深的惊惧和不可思议——他竟然在激怒疯狗后活了下来？！而看向老陈的眼神，则多了无数猜测和深深的忌惮——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连疯狗都似乎给他几分面子？
刀疤那伙人更是面如死灰，看都不敢再看张默和老陈一眼。
劳动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气氛中继续。
晚上回到监舍，张默依旧心有余悸。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
深夜，当一切沉寂下来，他对着隔壁床的方向，用颤抖的、带着无尽后怕和感激的声音低语：“陈叔……今……谢谢您。”
如果不是老陈那句看似平淡的话，他毫不怀疑自己已经被疯狗撕碎了。
老陈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张默以为他睡着了。
就在张默快要放弃时，老陈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沉和严肃：
“子，你今的办法，很蠢，也很险。”
张默羞愧地抿紧嘴唇。
“但你赌对了一点。”老陈继续道，“李三那种人，疯，但不傻。他分得清什么是挑衅，什么是算计。你直接吼他，在他眼里反而比那些背后耍阴招的‘明白’点。而且……”
老陈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欠我一点‘人情’。很多年前的事了。”
张默心中巨震。老陈果然和疯狗有渊源！而且竟然是疯狗欠他人情？
“但这人情，用一次，少一次。”老陈的语气带着警告，“今能让他收手，下次未必。别再试图用你的聪明去揣测和利用这种亡命徒，你玩不起。”
“我明白了，陈叔。”张默低声道，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感到后怕和悔恨。
“不过，”老陈话锋微微一转，“经过今这事，刀疤和老猫那几只臭虫，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明着找你麻烦了。疯狗虽然危险，但只要你不再去招惹，他反而成了你暂时的‘护身符’。”
张默愣了一下，仔细一想，确实如此。经此一役，他在所有犯人眼中已经成了一个“招惹了疯狗还能全身而退”的诡异存在，加上老陈那深不可测的背景，短期内确实没人再敢轻易动他。
危机中，竟然真的蕴含着一线生机。
“把你的那点‘机灵’劲儿，收起来，用到该用的地方。”老陈最后道，“活下去，走出去，才是正理。别辜负了……你家里还有热你。”
老陈的话，像重锤敲在张默心上。他想到了母亲花白的头发，想到了宇陌生而排斥的眼神。
活下去。走出去。
这简单的六个字，此刻却重若千钧。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加坚韧的东西，似乎在恐惧的灰烬中慢慢生长出来。
经过这一次生死边缘的alking，他感觉自己体内某些脆弱的东西被打碎了，而某些更坚硬的东西，正在被淬炼成型。
墙上的刻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第65。
他的人生，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了在这座炼狱里的淬炼。
（第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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