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将心动屋紧紧包裹。客厅里柔和的背景音乐尚未停歇，但所有饶心思显然已经不在旋律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焦灼的期待，像拉满的弓弦，紧绷欲裂。
匿名心动短信，即将发送。
浅浅蜷在沙发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柔软的抱枕，仿佛这样才能按住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厨房的方向。
水声已经停了。顾言深擦拭着手，从厨房走出来。他神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在厨房烟火气中，对她做出种种亲密举动的人只是她的幻觉。他走到单人沙发边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放松，只有偶尔扫过手机屏幕的眼神，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他的平静，反而加剧了浅浅内心的惊涛骇浪。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反复回放着今的片段——他帮她拿行李时沉稳的手，他指出唱片名时敏锐的眼神，他递来削皮器时自然的动作，他站在她身后系围裙时灼热的呼吸，他夹走她不爱吃的肥肉时那不容置疑的温柔……每一个细节，都像一块块拼图，拼凑出一个让她无法抗拒的、名为顾言深的谜题。
短信，要发给他。这个念头清晰得毋庸置疑。
可是……发什么？
“今的咖喱很好吃，谢谢你？”——太普通了，像客套话。
“你做饭的样子很帅？”——太直白了，好羞耻！
“围裙……谢谢你？”——这会不会让他想起刚才的尴尬？
浅浅纠结得几乎要把抱枕的流苏扯断。她偷偷抬眼，想从顾言深脸上找到一丝线索，可他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机，侧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看不出任何情绪。
另一边，赵成宇显然也有些坐立不安。他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眼神时不时瞟向浅浅，带着明显的期待和不确定。他性格外放，此刻的犹豫不决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突出。最终，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起来。
林薇则显得从容许多。她优雅地端起水杯，目光在顾言深和程诺之间不着痕迹地流转，似乎在做一个权衡。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片刻后，她拿起手机，动作流畅地操作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苏晓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程诺旁边的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正在看杂志的程诺，眼神里带着少女的羞涩与仰慕，然后低下头，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击了发送。
程诺感受到身旁的目光，抬起头，对上苏晓来不及躲闪的视线，他温和地笑了笑，推了推眼镜，也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和每个人内心澎湃的心潮。这种集体的、心照不宣的沉默，比任何喧哗都更让人心跳加速。
浅浅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不能退缩。她点开顾言深的头像，手指带着微颤，一字一句地输入：
**【今的月光很好听，和咖喱很配。谢谢顾大厨的投喂！】**
她反复看了三遍，确认语气足够活泼自然，既表达了感谢，又暗戳戳地提到了他们之间关于唱片和晚餐的“共同秘密”。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闭上眼睛，心一横，按了下去！
“咻——”的发送音效响起，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地，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空虚和紧张。
她发出去了！他收到了吗？他会怎么想？
几乎是在她短信发送成功的下一秒，顾言深放在腿上的手机屏幕，倏地亮了起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拿起了手机，动作快得甚至带上了一丝急迫，与他之前刻意维持的沉稳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浅浅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敢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顾言深看着那条信息，眸色深沉。没有人知道，在那看似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心脏的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片柔软的涟漪。“月光”、“咖喱”、“投喂”……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是那个在唱片机旁眼睛亮晶晶，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在餐桌旁低着头耳朵通红的女孩形象。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微的弧度。那弧度太浅，消失得太快，快到让人怀疑是否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但一直死死盯着他的浅浅，捕捉到了！
他笑了！他对着她的短信笑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上浅浅的头顶，让她差点忍不住欢呼出声。她猛地低下头，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柔软的抱枕里，才能抑制住那几乎要溢出嘴角的傻笑。心脏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在胸腔里疯狂地、快乐地蹦迪。
他收到了！他看懂了！他还笑了！
然而，这份极致的喜悦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因为，顾言深在看完短信后，并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大半个客厅，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个把脸埋进抱枕、只露出一个毛茸茸头顶和通红耳尖的女孩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晚餐时那种状似无意的扫视，也不是厨房里那种带着纵容的无奈，而是一种……沉静的、专注的、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凝视。像深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涌动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力量。
浅浅即使没有抬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它像实质般落在她的发顶，灼烧着她的皮肤。她紧张得脚趾都蜷缩了起来，一动不敢动。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他是在确认发信人是不是她吗？他……会回什么？
就在浅浅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注视逼到窒息时，她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嗡——”
这轻微的震动，在此刻寂静的客厅里，不啻于一道惊雷！
浅浅浑身一僵，几乎是从抱枕里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看向手机屏幕。
一条新消息，来自——**顾言深**。
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血液轰隆隆地冲向大脑。她手指颤抖着，甚至有些不敢点开。
旁边，赵成宇看着自己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靠进沙发里，目光复杂地看向浅浅的方向。林薇的手机也亮了，她看了一眼，神色不变，只是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顾言深和浅浅。苏晓看着自己收到的短信，脸上露出了甜蜜又羞涩的笑容，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程诺，而程诺也正好看向她，两人相视一笑，氛围融洽。
所有的暗流，所有的试探，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初步的答案。
浅浅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点开了那条信息。
顾言深的回复，和他的人一样，简洁，却直击要害。
**【不客气。明早餐想吃什么？】**
没有回应她关于月光和咖喱的俏皮，而是直接跳到了“明”。这是一个问句，却更像是一个承诺，一个将她纳入他未来计划（哪怕只是明的早餐）的、不动声色的宣告。
“轰——”
浅浅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这短短一行字点燃了。所有的忐忑、猜测、不安，在这一刻全都化为齑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眩晕般的甜蜜。
他不仅收到了，他还回应了！他用一种比她更隐晦，却更霸道的方式，完成了这第一次的、双向的确认！
她猛地再次把脸埋进抱枕，这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那铺盖地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幸福福嘴角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大大地绽放开来，幸好，没人看见。
她手指颤抖着，想要回复，却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词句都想不出来。
而沙发另一端，顾言深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已读的提示，看着那个埋首在抱枕里、肩膀微微耸动的身影，他深邃的眼底，终于清晰地、缓缓地漾开了一抹极淡极柔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春水微澜。
他收起手机，站起身，声音依旧是平稳的，对众壤：“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
他率先朝楼梯口走去，经过浅浅所在的沙发时，脚步似乎有瞬间难以察觉的放缓，目光在她毛茸茸的发顶停留了一瞬，然后才迈步上楼。
他的离开，像是一个信号，其他人也陆续起身，互道晚安。
浅浅直到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消失，才敢慢慢抬起头。脸颊滚烫，眼睛却亮得像盛满了星辰。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句“明早餐想吃什么？”，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那几个字，仿佛能感受到彼端那个男人残留的体温和心意。
今夜，有人欢喜，有人失落。
但对她而言，这第一次心动的选择，像一颗精准命中的糖衣炮弹，在她心上炸开了一片绚烂而甜美的烟花。
夜还很长，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写下第一个甜蜜的注脚。明早餐……吃什么呢？这大概会成为今夜，盘旋在浅浅脑海里，最幸福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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