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借刀杀人
周属官在县衙里住下了，占用了二堂旁边最大最敞亮的那间厢房做公务场所。一箱箱、一捆捆的卷宗被衙役们从各房抬过来，堆得跟山似的。
陈乐表现得那叫一个配合，要什么给什么，还专门派了张衙役带着两个机灵的子在旁边听候差遣，他自己也每准时去点个卯，姿态放得极低。
刘书吏和孙书吏那边，这几可是度日如年，两人脸上的皱纹好像一夜间深了不少，凑在一起时眼神里的惊慌快藏不住了。他们原本指望州府来人能给陈乐找点麻烦，没成想这陈乐滑不溜手，倒把他们自己架在火上了。
周属官是个老核算，查账经验丰富，眼神毒得很。他很快就从户房那堆混乱的账册里揪出了几个明显的纰漏，都是去年“减免赋税”期间留下的手脚，矛头直指具体经办的孙书吏。
孙书吏被叫去问话，回来时脸白得跟纸一样，后背的官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老刘，完了……周大人盯上去年那笔账了！”孙书吏抓着刘书吏的胳膊，手指都在抖。
刘书吏心里也慌，但强自镇定：“慌什么！那笔账做得衣无缝，死无对证！”
话虽这么，但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陈乐确实在等，他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这下午，他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揣着赵德柱给的那本册子，晃达到了周属官办公的厢房。
“周大人辛苦，查了一的账，可有什么发现？”陈乐笑着递上一杯新沏的茶。
周属官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语气带着几分官腔：“陈县令，贵县的账目……确实有些不清不楚之处啊，尤其是去年减免赋税期间，有几笔款项，去向不明，此事，你可知情？”
“下官惭愧！”陈乐立刻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下官上任伊始，便察觉账目混乱，吏治堪忧，正想大力整顿，奈何……唉，阻力重重，有些人盘根错节，下官也是有心无力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撇清了自己，又把矛头引向了“某些人”。
周属官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官场上的话，听三分信一分就够了。
陈乐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光靠诉苦没用，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不过，下官虽能力有限，却也暗中搜集到一些……有心人提供的线索，或许对大人查案有所助益。”
着，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从袖子里掏出那本赵德柱献上的账册，双手奉上：“此乃一商贾，因不堪某些胥吏常年勒索，愤而记录的私下往来，其中涉及钱粮、人事，或许……或许能与卷宗相互印证，下官不敢专擅，特呈报大人！”
周属官眼中精光一闪，接过账册，快速翻看起来。越是往下看，他的脸色就越是严肃。这账册记录的时间、人物、金额，与他在卷宗里发现的几处疑点高度吻合！简直就是一份现成的“作案记录”！
有了这东西，很多原本模糊不清的事情，立刻就能对上了！
他合上账册，深深看了陈乐一眼，这子不简单啊！手里握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自己动手清理门户，反而借他的手来办，这是既要借刀杀人，又想把自己摘干净。
“陈县令……有心了。”周属官将账册轻轻放在桌上，语气意味不明。
陈乐知道对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也不尴尬，坦然道：“下官只想还清河县一个朗朗乾坤，一切但凭周大人秉公处置！”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有了这本“指南针”，周属官的调查进度一日千里。他不再满足于查账，开始直接传唤相关吏员问话，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
县衙里的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
刘书吏和孙书吏彻底坐不住了。孙书吏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他侄子还牵扯着黑山坳那边更要命的事呢！
这夜里，孙书吏偷偷溜出家门，想去找刘书吏商量对策。
可他刚拐进通往刘书吏家后门的那条巷，黑暗中就猛地伸出几只手，捂嘴的捂嘴，按手的按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个黑布套子罩住了头，像拖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动手的，是王捕头亲自挑选的几个绝对可靠的护卫队核心成员。陈乐的命令是：秘密拘押，不让其与外界接触，尤其是不能让他与刘书吏乃至州府再有任何联系。对付这种涉及更严重罪行的关键人物，用不能见光的“私刑”有时比官方程序更有效，也更安全。
几乎在同一时间，刘书吏家的大门被 周属官带来的两名州府巡按衙门的亲兵，以及 王捕头及其麾下的数名衙役 一同敲开。
为首的巡按亲兵手持令签，面对惊慌失措的刘书吏，高声喝道：“刘文！你贪赃枉法、欺瞒上官之事已发！现有确凿证据在此，巡按大人有令，锁拿候审！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捕头和衙役们则在一旁协助并见证，既是维持秩序，也是防止刘家人阻挠。
刘书吏穿着睡衣，看着门口代表着上级监察权力的州府亲兵，以及面色冷峻的本县同僚，知道大势已去，他腿一软，直接瘫在霖上，面如死灰。
这一夜，清河县衙，变了。
陈乐站在书房的窗前，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属于官方程序的喧嚣，面无表情。
孙书吏被秘密控制，刘书吏被光明正大地拿下。一明一暗，程序内外，他都占了先手。
借刀杀人，成了！这把借来的刀，既快且准，还不沾血。
接下来，就该轮到黑山坳，还有州府那只若隐若现的黑手了。他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怎样一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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