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菩萨”那庞大意志的扫视，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张自在所有的杂念。他将全部心神用于维持那层佛光伪装与灵台清明，甚至连混沌种子的躁动都强行按捺下去，整个人如同入定的老僧，气息与周围那些“沉浸”在灌顶中的信众别无二致。
那意志在他身上停留了约莫三息。
这三息，漫长得如同三个世纪。张自在能感觉到，那意志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试图剖析他佛光下的每一丝气息流转，探寻他灵魂深处可能隐藏的“不谐”。混沌种子传递出的寂灭意境，在这至高存在的审视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薄冰，随时可能碎裂。
万幸，混沌种子本质极高，其模拟出的佛力在层次上竟隐隐带着一丝超越此界伪佛体系的“古意”，而那寂灭意境又被张自在巧妙地伪装成了某种苦修得来的“禅定空寂”。加之张自在自身穿越者灵魂与唐僧肉身融合带来的特殊“隔绝”效果，竟险之又险地瞒过海。
那意志最终并未发现确凿的破绽，缓缓移开，继续扫视其他人。
张自在心中刚松了半口气，却察觉到那意志在扫过孙悟空时，似乎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孙悟空那凭借蛮横意志硬抗灌顶的方式，虽然未曾泄露妖气，但其灵魂本质中那股桀骜不驯、战斗地的“逆”性，恐怕还是引起了一丝注意。而在扫过八戒时，他那种“偷吃”般的能量过滤，似乎也因为其手段的精妙和古神血脉的隐蔽性，并未被立刻识破。至于阿月，有张自在的寂灭意境辅助掩盖，加上她自身守碑人传承与伪佛之力的剧烈冲突本就显得“合理”，也勉强蒙混过关。
灌顶仪式，在那种圣而压抑的氛围中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穹顶的种子字光芒渐渐黯淡，那贯穿灵魂的妙音也徐徐消散时，整个梵音阁内响起一片满足而空灵的叹息声。许多信众和低阶僧侣睁开眼，眼神变得更加纯净（或者空洞），周身气息也与那“妙音菩萨”更加亲近，仿佛完成了一次灵魂的洗涤与重塑。
张自在四人随着人流，面无表情地走出梵音阁。直到远离了那片区域，回到云水寮附近相对僻静的回廊，四人才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如同虚脱般喘息着。
“他娘的……比跟如来老儿打一架还累……”孙悟空低声咒骂，金瞳中残留着与那至高意志对抗后的疲惫与暴戾。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放在磨盘上碾过一遍。
八戒则是一副吃撑了又心有余悸的模样，胖脸上油光满面，气息却有些紊乱：“好险好险……差点就被逮住了……不过……”他咂咂嘴，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那精纯的信仰源力，味道是真不赖，就是杂质少零，不够劲道……”
阿月几乎站立不稳，靠在廊柱上，琉璃盏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她看着张自在，声音虚弱：“法师……那菩萨的意志……祂似乎……”
“祂起疑了。”张自在打断她，脸色凝重地肯定了众饶猜测，“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们已经被标记了。接下来的任何行动，都必须更加心。”
灌顶的危机暂时度过，但暴露的风险却急剧增加。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沙师弟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孙悟空忽然道，金瞳望向寺庙外围的方向。沙僧作为外围接应，按照计划应该也在通过他的方式探查。
仿佛是回应他的惦念，一股极其隐晦、带着沉重罪业与水流气息的微弱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然触动了张自在借助混沌种子布下的、覆盖云水寮区域的隐秘感知网络。
是沙僧传来的讯息！
张自在立刻凝神感知。那讯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并非语言，而是一幅幅破碎的画面和强烈的情绪片段：
画面一：一片荒芜的、位于寺庙最外围结界边缘的乱石滩。地面上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缝，散发出与寺庙内部“圣洁”气息格格不入的、阴冷污秽的能量波动。
画面二：裂缝之下，并非实地，而是一条汹涌奔腾的、由粘稠的暗红色和污黑色液体构成的“河流”！河中翻滚的不是水，而是无数扭曲的痛苦面孔、破碎的祈祷声、被剥离的杂念信仰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罪业！正是沙僧之前感应到的“罪业暗河”！其污秽与怨毒的程度，远超想象！
画面三：暗河并非自然形成，其河床和两岸，可以看到人工开凿、加固并刻画着诡异符文的痕迹！这些符文的作用，似乎是引导、约束，并……抽取这条暗河的力量！几条更加凝练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能量支流，从主河道中被分离出来，流向寺庙地下深处不同的方向。其中一道支流指向的方位，隐隐与思过禅房所在吻合！另一道……则指向更深处，那片被暗红色诡谲光芒笼罩的“古佛国”废墟方向！
情绪：强烈的厌恶、警惕，以及一丝……仿佛遇到“同类”般的、极其复杂的悸动。沙僧自身的“轮回罪孽”体质，与这条汇集了众生痛苦与污秽的暗河，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讯息到此戛然而止，显然沙僧在那边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跨越结界和距离的隐秘沟通。
张自在猛地睁开眼，将感知到的信息快速分享给三人。
“果然如此！”八戒一拍大腿，“老猪我就那些‘杂质’有去处！原来都汇到那条臭水沟里去了！还他娘的被循环利用！”
孙悟空金瞳中寒光闪烁：“抽取罪业的力量？这帮秃驴，到底想干什么？修炼邪法吗？”
阿月则是面露惊骇：“引导罪业之力……这是佛门大忌！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堕入无间！他们竟然敢……”
张自在心中念头飞转。沙僧的发现，印证并极大补充了他通过“信仰之线”看到的景象。这条“地下暗河”，不仅是信仰提纯后的垃圾场，更是一个被伪佛体系主动利用的、危险的“能量源”！
混沌种子在接收到关于暗河的信息后，也产生了新的变化。它不再是对主殿精纯信仰的贪婪，也不是对思过禅房痛苦杂质的厌恶，而是对那条暗河本身，散发出一种极其特殊的“兴趣”——那是一种混合着“食欲”、“探究欲”以及一丝仿佛遇到“值得挑战的污染物”般的……兴奋？
【罪业……污秽……归墟……亦可吞……】
一个更加模糊、却带着某种“哲理”意味的低语，在张自在心底响起。混沌种子似乎在表达：即便是这等极致污秽与罪业，亦在“终结”与“归无”的范畴之内，亦可成为其食粮！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张自在脑海中迅速成型。
原本他们打算主动引爆暗河制造混乱。但现在看来，或许有更好的利用方式。
“计划变更。”张自在目光锐利地扫过同伴，“我们不引爆它，我们要……利用它！”
“沙僧能找到暗河的节点，并能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引导它。八戒你能吸收炼化其中的‘杂质’能量。而我的混沌种子……”他抬起右手，掌心那混沌的色泽似乎更加深邃了一些，“或许能直接吞噬其本源罪业！”
“我们要找到暗河的一个关键节点，最好是靠近思过禅房或者通往古佛国废墟支流的那种。然后，由沙僧在外围引导和掩护，八戒你全力‘进食’强化己身，而我……”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尝试让混沌种子，吞噬一部分暗河之力！”
这个计划，比之前的更加凶险！直接接触和吞噬罪业暗河，无异于玩火自焚！无论是八戒被污秽能量反噬，还是张自在控制不住混沌种子导致失控，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但收益也同样惊人。一旦成功，八戒实力大增，混沌种子获得新的“养料”可能再次进化，他们不仅能制造混乱，还能从根本上削弱这座伪佛寺庙的力量来源之一！
孙悟空听完，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有意思！这才够劲！俺老孙给你们护法！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打扰！”
绝境之中，发现毒源。
非止规避，更欲饮鸩止渴？
罪业暗河，竟是破局关键？
一场与污秽共舞的致命豪赌，就此展开！
（第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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