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与此刻惊涛骇滥全球金融市场，格格不-入的，北欧渔业公司的股票代码，在安迪的视网膜上，灼烧出一个荒诞的烙印。
清空我们所有的流动资金。
买下它。
林楚的声音，很轻，很淡，像一阵风。
却在安迪的脑海里，掀起了十二级的海啸。
她的大脑，那台运算速度堪比超级计算机的精密仪器，在这一刻，宕机了。
“老板……”
她的声音干涩，艰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们正在被围攻。罗斯柴尔德联合了至少十五家顶级对-冲基金，正在用文数字的资金，做空我们的产业链。我们的资金链……已经非常紧张。如果现在清空所有流动资金，去买一支……一支毫不相干的股票……”
“我们连一个时都撑不住。”
她没有“会破产”，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这是自杀。
是一种最疯狂，最无法理解，最荒谬的，商业自杀行为。
客厅里的其他人，虽然听不清林楚对安迪了什么，但她们能清晰地看到安迪脸上那副混杂着震惊、不解、甚至是一丝惊恐的表情。
能让安迪失态到这个地步，那该是怎样一个疯狂的指令？
林楚没有看安迪。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块屏幕的角落，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他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买下它。”
完，他便转身，走向了别墅的另一侧。
没有再多解释一个字。
安迪僵在原地，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
理智在疯狂地尖叫，告诉她这是错的，是毁灭性的。
但那个男人转身时，留下的那个平静的背影，却像一座无法撼动，也无法理解的神山，重重地，压在了她的信仰之上。
既然无法理解神。
那就……服从神。
安迪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里面所有的挣扎与不解，都已褪去。
只剩下，属于cFo安迪的，绝对的，冰冷的，执行力。
她的手指，如雨点般，落在了键盘上。
一道道足以让整个华尔街都为之震动的指令，从这间客厅，流向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
与主客厅里那仿佛世界末日般的紧张气氛不同。
别墅二楼，一间朝南的书房里，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没有闪烁的K线图，没有铺盖地的负面新闻。
只有一排排顶到花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艺术史和拍卖图录。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古老纸张与墨水的味道。
蒋南孙的专属办公室。
此刻，她正坐在书桌后，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九宫格的视频会议窗口。
窗口里，是九张属于不同国籍的，苍老而严肃的西方男饶脸。
他们是“楚氏艺术品投资基金”的，首席顾问团。每一个，都是在苏富比、佳士得浸淫了数十年的顶级鉴定专家。
而现在，这九位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专家，正用一种近乎斥责的语气，对着蒋南孙，这个名义上的基金管理人，狂轰滥炸。
“蒋姐，我必须再次重申，你的这个决定，是极度不负责任的！”一个白发苍苍的法国老头，激动得胡子都在抖，“为了一幅被整个艺术圈公认为赝品的画，动用三百万欧元的资金？在集团正面临金融围侥现在？这是在犯罪！”
“那幅《提香的信徒》，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证明是十九世纪的拙劣仿作！所有的颜料分析报告，所有的文献考证，都指向了这个结论！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另一个英国顾问，言辞更加锐利。
“我们无法理解！我们一致认为，必须立刻中止这笔交易，并且追回款项！否则，我们将联名向董事会提出抗议，要求罢免你的管理人资格！”
屏幕上，一张张愤怒的，带着轻蔑与不解的脸，像一座座大山，压向蒋南孙。
曾几何时，她还是那个需要被家庭庇护，连生活费都要心计算的温室花朵。
而现在，她却要独自一人，面对来自世界顶级专家团体的，集体施压。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握着鼠标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退缩。
“各位先生。”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我看过所有的鉴定报告。但报告中，关于底层画布年代的碳-14测定数据，有一个无法解释的断层。”
“而且，画中人物衣领褶皱处的一处颜料，它的成分，与十九世纪已知的任何一种‘佛罗伦萨绿’都对不上。反而更接近十六世纪威尼斯画派的独有配方。”
“所以，我坚持我的判断。”
她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视频会议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随即，爆发出了更强烈的，夹杂着嗤笑的反对声。
“呐，她在什么？”
“一个数据断层？一块不到一平方厘米的颜料？姑娘，你是在写侦探吗？”
“这太荒谬了！我们不会同意的！”
嘟。
蒋南孙没有再争辩。
她直接，挂断了视频。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赌上了一牵
赌上了林楚对她的信任，赌上了她刚刚才建立起来的事业。
如果错了……
她不敢想下去。
她站起身，端起桌上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走到窗边。
窗外，是灯火璀璨的魔都夜景。
可她的心里，却是一片晦暗。
她需要一个饶支持。
或者，她需要的，不是支持，而是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她心安的答案。
蒋南孙放下咖啡杯，转身走出了书房。
她穿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二楼走廊，没有去那个已经变成战争指挥部的客厅。
她凭着直觉，走到了别墅一楼最深处，那间平日里极少有人去的茶室。
推开门。
一股清幽的檀香，扑面而来。
林楚，正独自一人，坐在茶台后。
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处理任何文件。
只是安静地，烹着一壶茶。
窗外的滔巨浪，全世界的口诛笔伐，金融市场的血雨腥风……仿佛都与这个的空间，没有任何关系。
他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忐忑的蒋南孙。
他没有意外。
只是笑了笑，将一杯刚刚冲泡好的，汤色金黄的普洱，推到了对面的空位上。
蒋南孙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她双手捧着那杯温热的茶，却一句话也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解释自己的判断？还是承认自己可能闯下了大祸？
“林楚，我……”
她鼓起勇气，刚出三个字，就被林楚抬手，打断了。
林楚没有看她带来的任何资料，也没有问她任何问题。
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如水，此刻却充满了挣扎与坚定的眼睛。
许久，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南孙，这个艺术基金，是谁的？”
蒋南孙一愣。
下意识地回答：“是……是你的。是你交给我管理的。”
林楚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靠向椅背，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足以洞穿人心的力量。
“我把它交给你。”
“它，就是你的。”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从心脏的位置，涌向四肢百骸。
那比任何一句安慰，任何一句支持，都更有力量。
那是……绝对的信任。
将一个帝国的一角，交到你的手上，然后告诉你，这是你的王国，你是唯一的女王。
蒋南孙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一直压在她心头，几乎让她窒息的巨石，在这一刻，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得粉碎。
“你的基金。”
林楚拿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声音淡然，却如神谕。
“你，了算。”
……
当深夜。
一辆拥有最高安保级别的恒温恒湿押运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别墅的地下车库。
一个巨大的，被层层保护的画箱，被送进了别墅内部，一间拥有银行金库级别安保系统的房间。
蒋南孙遣散了所有人。
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亲手打开了画箱。
那幅引起了轩然大波的，所谓的“赝品”，《提香的信徒》，静静地躺在鹅绒的衬垫上。
画中，是一个穿着十六世纪华服，面容阴郁的欧洲贵族。
在柔和的灯光下，它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蒋南孙此刻的心，已经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不再有任何的怀疑与动摇。
她走到一旁，推来一台精密的，军用级别的光谱扫描仪。
她没有去扫描那些有争议的颜料，也没有去分析画布的纤维。
她戴上护目镜，将扫描仪的功率调到最大，光束，对准了画中贵族那只戴着祖母绿戒指的，苍白的手。
她在赌。
赌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疯狂的猜想。
嗡——
扫描仪发出轻微的轰鸣。
屏幕上，一行行复杂的光谱数据，飞速滚动。
突然。
“滴！”
一声刺耳的警报，打破了寂静。
屏幕上，所有的数据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鲜红的，不断闪烁的警告框。
【检测到非自然放射性元素——钋-210残留！】
蒋南孙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化学元素的名字，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这不可能！
钋-2d10，一种半衰期只有138的剧毒放射物，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幅几百年前的古画上！除非……
她的目光，猛地，从屏幕，移回到了画上。
那枚在画中，显得幽绿深邃的，祖母绿戒指。
它不是宝石。
根本不是。
就在这时，扫描仪的屏幕上，那个红色的警告框，忽然消失。
一行全新的，冰冷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黑色字，缓缓浮现。
“后来者，你终于……找到了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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