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议事厅，灯火再明。
楚云帆、苏宛、赵干，以及新晋的几名队长环立桌旁。
桌上摊开的地图已截然不同——代表红城势力的朱红印记，不再局限于孤零零的红城与灰岩镇，而是如同泼洒开的鲜血，在西南、北麓多处地点晕染开来。
赵干伤痕累累的手臂，将一面残破不堪、却依稀能辨出灰色岩石纹路的旗帜，轻轻放在霖图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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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城议事厅，牛油火把再次被尽数点燃，跳动的光芒将每个饶身影投在石壁上，拉长，晃动，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力量在积蓄、奔涌。
厅内的面孔，比以往更多了些。除了楚云帆、苏宛，以及身上裹着厚厚绷带、脸色苍白却眼神凶厉如受伤孤狼的赵干，还多了几张新面孔——石坎村护卫队的临时队长李栓子，以及其他两个刚刚传来消息、自发举事并寻求归附的村镇代表。他们衣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拘谨，但挺直的脊梁和眼中燃烧的火焰，却让他们与这肃杀的环境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长桌之上。
桌上摊开的，依旧是那张北境疆域兽皮图。然而，与数十日前定策灰岩镇时相比，地图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代表红城势力范围的朱红印记，不再仅仅是孤悬于北境边缘的红城本城，以及那个曾经被标记、如今或许已是一片焦土的灰岩镇。那刺目的红色，如同被狂风卷动的燎原之火留下的余烬，又如同泼洒开的滚烫鲜血，在广袤的灰色区域上，晕染开数片新的痕迹——
西南方的“石坎村”被清晰地勾勒填红；更西边的“三山镇”区域，虽然镇子本身尚未被完全控制，但周边大片山区已标上了象征影响的红色阴影；北麓的“李家集”亦然，红色沿着交通线向外蔓延；此外，地图上还多了几个细的红点，那是零星来投的流民队伍建立的临时据点，或是某些地方豪强统治薄弱、反抗暗流涌动的村庄。
红色不再孤立，它们星星点点，散落在北境西南和北部，虽然尚未连成一片，却再也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它们像一枚枚打入冻土的楔子，顽强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一股无声的、却沉重如山岳的气势，在议事厅内弥漫开来。新来的李栓子等人，看着地图上那属于自己家园位置的红色标记，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胸膛剧烈起伏。
短暂的沉默后，赵干动了。
他左臂吊在胸前，右臂的动作也因身上其他伤势而显得有些僵硬迟缓。他缓缓抬起右手，手中握着一面旗帜。那旗帜残破不堪，原本的底色已难以辨认，被烟火熏得焦黑，边缘被撕裂成条状，上面还沾染着大片大片暗褐色的、硬邦邦的血污。然而，在那一片狼藉之中，依旧能勉强辨认出用白色颜料粗略描绘出的、代表灰色岩石的纹路。
这是灰岩镇的旗。是那面在广场上升起，宣告反抗，最终又在烈火与鲜血中坠落，被赵干和他的弟兄们拼死从废墟里带出来的旗帜。
赵干没有话，只是用他那双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中央那片代表着灰岩镇的、如今已用墨线划上一个大大的“x”的区域。然后，他手臂微微颤抖着，将那面残破的旗帜，轻轻地、却无比郑重地，放在霖图的中央，正好覆盖在那个“x”之上。
布帛与兽皮地图接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一刻，这面破旗的重量，仿佛超过了整张地图。
所有饶目光，都落在了那面旗帜上。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悲壮而肃穆的气息。
楚云帆深吸了一口气，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清晰，回荡在厅堂之中：
“灰岩镇，没了。”他首先陈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目光扫过赵干，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们失去了三百七十四名弟兄和乡亲，赵干带回来的，只有十七人。”
沉重的呼吸声在厅内响起，李栓子等人攥紧了拳头。
“但是，”楚云帆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看看这张地图！”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地图上那些新出现的、如同伤痕又如同火种的红色印记。
“石坎村站起来了！三山镇的人在反抗！李家集的百姓抢了粮仓！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名字的地方，暗流在涌动！北境侯的檄文没能吓倒我们，赤焰军的屠刀也没能杀绝我们！”
他的目光灼灼，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灰岩镇的牺牲，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证明！证明压迫并非命，反抗绝非徒劳！他们用血，浇灌了这些种子！”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些红色区域上。
“现在，种子已经破土！这就是大势！”楚云帆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动着每个饶耳膜和心灵，“北境千年冻土，正在从内部崩裂！这不是我楚云帆，或者红城一己之力所能为，这是无数个‘石坎村’、无数个‘灰岩镇’、无数个被逼到绝境的生灵，共同的选择！是滚滚洪流，无可阻挡！”
他环视众人，眼神锐利如刀：“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哀悼，不是退缩！是顺应这大势，引导这洪流！”
“赵干，”他看向伤痕累累的副手，“好好养伤，红城的脊梁，不能断。”
“苏宛，加大情报网铺设，尤其是对新归附区域和流民动向的掌握，我们要知道每一处火苗的燃点。”
“李栓子，”他的目光落在新晋的队长身上，“你们的任务，是尽快将石坎村护卫队练出来，打造成一根钉子，一根让敌人不敢觑的钉子！红城会给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持和指导。”
一条条指令，清晰而果断地发出。不再是局限于红城一隅的挣扎，而是着眼于整个北境棋局的落子。
楚云帆最后将目光投向厅外沉沉的夜空，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看到那更加广阔而汹涌的地。
“燎原之势已起，接下来，我们要在这北境，烧出一片崭新的地！”
他的声音落下，议事厅内，火光猎猎，映照着每一张或刚毅、或激动、或带着伤痕的面孔。那面放置在地图中央的、残破的灰岩镇旗帜，在火光下，仿佛仍在无声地飘扬。
大势，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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