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如坐针毡，慕容芷那句“好好歇息才是”如同特赦令。她几乎是立刻就想从那张青竹矮凳上弹起来，找个“突然想起丹炉没熄火”之类的借口溜之大吉。慕容师姐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温柔的话语，比师尊的直接“调戏”更让她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然而，她刚有起身的苗头，一只温凉细腻的手就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沈嫣师妹，”慕容芷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今日色已晚，腐骨荒原一番劳顿，又去掌门师伯和师尊那里复命，想必早已乏了。回灵枢峰尚需御剑，路上寒风侵体，不如……”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嫣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就在师姐这里歇下吧。”
“啊？这……”沈嫣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又像擂鼓般狂跳起来。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脸颊烧得滚烫，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不、不合适的吧师姐！我……我认床！而且……而且……”她语无伦次，只想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氛围。
慕容芷的手指并未用力，却像带着无形的魔力，让沈嫣挣脱的动作显得软绵无力。她微微收拢手指，将沈嫣微凉的手更自然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温声道：“有何不合适？大家都是女孩子。”她看着沈嫣慌乱躲闪的眼神，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促狭的笑意，“再者，师姐还未听够师妹在荒原上如何英勇廷救治同道的细节呢。方才师妹讲述，真是精彩绝伦，令人神往。”
“那……那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沈嫣的声音细若蚊呐，目光飘忽，就是不敢看慕容芷的眼睛。手心传来的温热细腻的触感，以及那若有似无缠绕在鼻尖的、独属于慕容芷的幽香，让她脑子有点发懵。
“师妹过谦了。”慕容芷轻轻拉着她起身，“走吧，师姐的床铺虽不奢华，却也干净舒适。”
沈嫣半推半就地被慕容芷牵着，走向内室。心里的人疯狂咆哮：‘老子才不是想留下来！老子是挣脱不了！对！就是师姐力气太大！什么香香软软的师姐……呸！老子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这欲盖弥彰的自我辩解，在她踏入慕容芷卧房，被那股更加浓郁、仿佛能安抚神魂的幽香包围时，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慕容芷的卧房布置得清雅简洁，一尘不染。一张铺着素色锦缎被褥的床榻占据了最醒目的位置。沈嫣被引到床边坐下，只觉得屁股下的床垫柔软得不可思议。她两只穿着巧绣鞋的脚悬在床边，脚尖不自觉地互相碰着，又飞快分开，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不安地动来动去。‘完了完了，真要睡这儿？跟慕容师姐……一张床？！’
“怎么了沈嫣师妹？”慕容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可是不习惯？或是觉得这床铺简陋？”
“没、没有！”沈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对上慕容芷温柔含笑的眸子，又像被烫到一般飞快低下，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很、很好！师姐的屋子很好闻……啊不是！我是很干净！”她语无伦次，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这怎么能习惯？跟柳依依那丫头睡觉，她就像抱着个暖烘烘的、没心没肺的火炉，柳依依会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睡得毫无形象可言。可眼前这位……这可是慕容芷啊！是她藏在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懵懂的“初恋”对象！跟她同床共枕？这刺激太大了！
慕容芷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许。她并未多言，只是动作优雅自然地褪去了外衫，露出里面同样素雅柔软的寝衣。那流畅优美的肩颈线条，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沈嫣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躺下吧，师妹。”慕容芷的声音如同催眠的魔咒。
沈嫣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跟着慕容芷的动作，一点一点挪进了被子里。当慕容芷在她身侧躺下，那股清幽的体香混合着被褥上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瞬间将沈嫣整个包裹。她的脸和耳朵彻底红温，像一只煮熟蜷缩起来的虾米，僵硬地躺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要命……这感觉比被元婴妖兽盯着还吓人！’
慕容芷侧过身，面朝着沈嫣，一手轻轻支着额角，如瀑的青丝散落在枕畔。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双沉静的眸子在近距离下更显得深邃迷人。
“师妹，”她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心慌的沉默，也巧妙地转移了沈嫣的注意力，“方才你到，你赶到时，百剑门、百花门那些人已是强弩之末，场面甚是惨烈？”
“啊？哦……是、是啊！”沈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顺着话题往下，声音还有点紧绷，“师姐你是没看见，那个百剑门的冰块脸，叫楚衍的，平时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结果被那破藤缠得跟个青皮粽子一样，剑都拿不稳了！全靠我那张‘庚金破煞符’救命！还有百花门那个花灼师姐，穿得挺火辣，结果被那大蜥蜴一尾巴抽飞，啧啧，衣服都破了，血吐了一地……”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平时一样带着点得意和嫌弃，试图驱散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流。她详细描述着那些饶狼狈，自己如何神兵降，如何救治伤员——给楚衍塞丹药时他僵硬的样子，给花灼处理伤口时对方龇牙咧嘴的表情，巨灵宗大汉感激涕零的模样……
慕容芷安静地听着，不时配合地轻轻“嗯”一声，或是问一句“然后呢？”、“楚师兄伤势如何了？”，引导着沈嫣的讲述。她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沈嫣脸上，看着她因讲述而逐渐放松下来的神情，看着她眉飞色舞时眼底闪烁的光彩，也看着她偶尔提到楚衍名字时，那不易察觉的、一闪而过的别扭。
随着讲述的深入，沈嫣紧绷的身体确实渐渐放松下来。被窝温暖舒适，身边人气息宁和，熟悉的环境和话题让她找回了些许安全福白日的疲惫，以及刚才在师尊和师姐面前连番“受惊”积累的倦怠，如同潮水般悄然涌上。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语速也慢了下来，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神开始有些迷蒙，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合拢。
“……然后……我就把那丑八怪……砸进山里了……”沈嫣的声音含混不清，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最后几个字更像是梦呓。她的脑袋无意识地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寻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她睡着了。
慕容芷静静地凝视着身旁陷入沉睡的少女。烛火跳跃，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投下温暖的光晕。褪去了白日的灵动狡黠和强装出来的“英勇”，此刻的沈嫣显得格外柔软无害，甚至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纯真。
慕容芷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温柔、探究、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还迎…深藏眼底的、更加幽深的疑虑。她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拂开沈嫣额前的一缕碎发，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了。
最终，她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吹熄了床头的烛火。黑暗中，唯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以及沈嫣腰间那个绣着柳叶与花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安神的药草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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