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平日里被甜蜜依赖和强势占有欲所掩盖的不安，此刻在母后背叛的刺激下，被无限放大、扭曲，变成了狰狞的恐惧之源。
那个名为“燕丹可能会离开”的幽灵，在他心中投下了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阴影。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黑暗的念头，如同毒蛇吐信，悄然探出——
幸好……幸好他是一个君王。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扭曲的庆幸和决绝。
正因为他是君王，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才真的……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
如果无法从心灵上真正确定燕丹不会离开，如果那份虚无缥缈的“感情”和“承诺”不足以带来永恒的安全腑…
那就用最直接、最物理的方式，将他控制起来好了。
用最坚固的锁链，将他锁起来。
关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绝对隐秘的地方。
让他眼中只能看到自己，让他世界里只剩下自己。
就像……就像他潜意识里，很早很早以前，或许在意识到自己对燕丹那份超出常理的占有欲时，就隐隐浮现过的念头一样。
这个想法一旦清晰，非但没有带来罪恶感，反而像是一剂镇定的毒药，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翻腾的不安和恐慌。
权力的逻辑，在此刻压倒了情感的彷徨。
既然无法确保“心”的归属，那就确保“人”的归属。
……
远处回廊下，正百无聊赖跟系统插科打诨的燕丹，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寒颤，一股恶寒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让他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
“嘶……怎么回事？”燕丹在心里嘀咕，“突然觉得后背发凉，有种……好像被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盯上聊不祥预感？”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正常，环境温度恒定，未发现外部物理威胁源。】系统的电子音响起，语气平淡无波，【推测为宿主心理作用，可能因长时间站立吹风导致体感不适。建议宿主活动筋骨，补充热量。】
系统面不改色地隐瞒了控制面板上刚刚疯狂闪烁，数值一路飙升到危险阈值的【目标人物嬴政黑化倾向监测】警报。
哼，谁让这个宿主刚才它“只是个系统”，无法理解人类复杂情感呢？让它也尝尝“信息不对等”的滋味！
燕丹将信将疑地活动了一下肩膀，但那股如芒在背的不安感，却并未消散。
他抬头，再次望向城墙上那个孤独的背影，夕阳的余晖将嬴政的身影拉得很长，投下浓重而压抑的阴影。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刚刚那一刻，变得不一样了。
城墙上的寒风似乎吹散了嬴政脸上最后一丝外露的情绪。
他缓缓转过身，沿着来时的台阶，一步步走下城墙。
脚步沉稳，背脊挺直，又恢复了那位威仪深重的年轻秦王该有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个被恐惧和不安攫住的身影只是一个错觉。
他走到一直等在回廊下的燕丹面前，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燕丹微凉的手腕。
动作熟练得如同做过千百遍，指尖的温度却比平时更低一些。
“走吧，”嬴政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太阳下山后风大，仔细着凉。”
他拉着燕丹，转身往蕲年宫主殿的方向走去，语气寻常得就像是在讨论晚膳用什么。
燕丹顺从地被他拉着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嬴政的侧脸上。
那线条分明的下颌依旧紧绷着，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敛去的，冰封般的暗沉。
这过分的平静，反而比之前的失态更让燕丹感到不安。
他犹豫了一下，心翼翼地开口：“阿政，你……”话到嘴边，又觉得问“你没事吧”简直是句彻头彻尾的废话，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没事？
他顿了顿，想起系统之前咋咋呼呼的建议，最终还是选择了一种更迂回的方式。
他轻轻回握住嬴政的手，指尖传递着一点微薄的暖意，声音放得很轻，却很坚定：“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句话，他曾对嬴政过很多次，在不同的情境下。有时是安抚，有时是承诺，有时只是单纯的陈述。
但这一次，他得格外认真，仿佛想要穿透那层冰冷的伪装，触碰到里面那个可能正在流血的内核。
嬴政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他没有转头看燕丹，只是从喉间极轻地应了一声：“嗯。”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是接受了这份承诺，还是仅仅表示听到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和怪异。
两人并肩走着，却不像往日那般自然亲近，中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而坚韧的膜。
燕丹能感觉到，嬴政握着他手腕的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道，反而有些……疏离的僵硬。
最终还是嬴政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处理政务时的冷冽：“那个奸细呢？死了吗？”
燕丹立刻收敛心神，回道：“没樱臣命人好生看管着，用了药，吊着他的命，如今还在地牢里。”
“嗯。”嬴政点零头，脚步一转，改变了方向，“走吧，带寡人去见见他。”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好奇，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
阴暗潮湿的地牢深处，嫪毐被特制的铁链锁在墙上，昔日或许还有几分姿色的脸，如今因失血、疼痛和恐惧而扭曲憔悴，散发着败犬般的狼狈气息。
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在看到嬴政和燕丹时，猛地缩紧，充满了惊惧。
嬴政站在牢门外，隔着粗壮的栅栏，目光冰冷地打量着里面的嫪毐，如同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费解和轻蔑。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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