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秋，加利福尼亚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洛杉矶市中心，却透着股属于衰败的冰冷——那栋落成不到两年的玻璃幕墙写字楼，亮得像座昂贵的巨大水晶墓碑，三十层楼高的“FoR LEASE”横幅在干燥的风里晃荡，拍打着冰冷的玻璃，发出“啪啪”的声响，有气无力，像濒死者的喘息。
大堂里，意大利维纳斯白大理石地面光洁得能映出人影，却照不出半分活气；新风系统徒劳地嗡嗡转着，混着地毯与涂料未散的崭新化学气味，闷得人发慌。地上丢着份《华尔街日报》，头版标题用近乎绝望的巨大黑字嘶吼：《美国梦碎：地产暴跌30%，繁荣终结！》
这股恐慌寒流跨越太平洋，吹进香港中环峰锐资本的顶层办公室——却被厚重的顶级隔音玻璃滤成无声默片，仿佛外面的动荡与这里毫无关联。
张敏站在整块非洲酸枝木打造的巨大办公桌前，一身阿玛尼炭灰色西装剪裁锋利，像把永远不会生锈的精密手术刀。她手里捏着份刚打印好的市场分析报告，纸页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陈生。”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没有半分情绪波澜，仿佛要汇报的不是席卷全球的金融灾难，只是份普通季度财报，“美国商业地产价格较去年高点，平均下跌百分之三十。加州、佛罗里达是重灾区，部分写字楼、度假村价格已腰斩；市场流动性接近枯竭，所有评级机构均给出‘卖出’建议。”
汇报完毕，她垂手静立，等待着真皮老板椅上那个男饶指令。
陈峰缓缓转过身。他面前的桌上空无一物，只有杯加隶颗巨大冰球的苏格兰威士忌，琥珀色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他没看那份写满“危险”与“恐惧”的数据报告，目光越过张敏，落在她身后的巨大液晶屏幕上——cNN正在直播，画面里，一个金发白人中产站在自家被银行收走的房子前，对着镜头泣不成声。
陈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有顶级掠食者观察猎物时的绝对冰冷与平静。片刻后，他开口，只了一个字：“买。”
这个字很轻，却像颗子弹，瞬间击穿了办公室里用冷静与专业构建的坚固屏障。张敏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她跟了他这么多年，从东京到柏林，早已习惯他的大胆，可这一次，不一样。
“陈生……”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丝极力压抑的颤抖，“这是在接，往下掉的刀子。”这是她能想到最委婉，也最严重的警告。
陈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繁华到极致的维多利亚港。“敏，”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恐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折扣。”
他转过身，看着张敏那张写满理智与困惑的脸，嘴角勾起抹冰冷又带着丝残忍的弧度：“别饶地狱，才是我们的猎场。”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屏幕上代表美国的电子色块：“佛罗里达，把银行打包出售的濒临破产度假村，全部吃下来；纽约，曼哈顿中城，挑地段最好的那几栋写字楼——他们现在一定很便宜。”
张敏的呼吸骤然停住。大脑疯狂地计算风险，每一组数据、每一个模型都在尖叫，都在催促她阻止眼前这个走向悬崖的男人。可陈峰已走回办公桌前，按下了通往瑞士银行的加密专线。
电话接通，他没有半分犹豫：“从我的账户，调拨十二亿——美金。”声音不大，却像道不容置疑的神谕，通过电波传到地球另一端。
张敏的脸色瞬间煞白。十二亿美金——这几乎是他们在德国那场豪赌换来的全部利润。他竟要拿这笔钱，去接全世界都在躲避的、锋利下坠的刀。
陈峰挂断电话，看向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藏着洞穿时间迷雾的绝对自信：“敏，记下来。赌一九九二年，市场回暖。”
他端起桌上的威士忌，轻轻晃了晃——冰块已融化一半，酒液在水晶杯里漾开金色涟漪，像提前庆祝胜利的波纹。“这一波，”他看着张敏，一字一顿，“我要净赚，二十八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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