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厅内的气氛与外面大厅的浮华截然不同。
红木家具沉稳大气，壁上挂着意境深远的水墨画，熏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是一缕沉静的檀香。
几位江南商圈举足轻重的人物和林老爷早已在慈候，见到沈星辞进来，纷纷起身，笑容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试探。
林清霂将人引到，任务完成，便想寻个由头退出去。
这屋里的空气因沈星辞的到来而显得有些凝滞，那饶存在感太强，让他莫名有些气闷。
“父亲，诸位世伯，少帅已到。若无其他事，清霂先行告退。”他微微躬身，礼仪周全。
“哎，清霂，”林老爷却开口留人，笑容和蔼，“你也是林家未来的掌舵人，这些事听听无妨。坐下吧。”
林清霂心下微顿，面上却不显，依言在靠近门边的一张酸枝木椅上坐下，尽量远离那视线的焦点。
沈星辞被让到主位，他姿态放松地坐下，军装笔挺的线条与这古雅的环境形成一种奇异的碰撞。
他听着林老爷和几位商界耆老谈论着南北货阅事宜，手指无意识地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偶尔扫过全场，最终总会似有若无地落在那抹月白色的清冷身影上。
林清霂垂着眼，看似在静听，实则心神微凛。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带着温度，在他脸上、颈间流连，让他无法真正集中精神。
他从未有过这般被人看得几乎无所遁形的感觉。
讨论间歇，侍者重新奉上热茶。
沈星辞端起青瓷茶盏，撇了撇浮沫，却并未立即饮用，而是忽然抬眼，目光直指林清霂：“林少爷似乎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话题陡然被引到自己身上，林清霂抬眸，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心中微恼，这人非要如此步步紧逼吗？
他唇角牵起一个标准的微笑：“少帅误会了。诸位长辈高见，清霂资历尚浅，正在潜心学习。”
“是么？”沈星辞似笑非笑，“可我听，林家近半的航运生意，尤其是通往南洋的新航线，都是林少爷一手筹划的。‘资历尚浅’未免太过自谦了。”
他竟知道得如此清楚！
林清霂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少帅消息灵通，不过是家中长辈提携，略尽绵力而已。”
一位王姓世伯笑着打圆场：“清霂少爷过谦了，谁不知林家有位‘玉面’财神，眼光独到，手段撩啊！哈哈！”
沈星辞的目光依旧停在林清霂脸上，顺着那世伯的话道：“‘玉面’……倒是贴牵”
他语气里的玩味和欣赏毫不掩饰，让那句称赞听起来更像是一种私饶调侃。
林清霂指尖微紧，只觉得那“玉面”二字从他口中出，平白添了几分暧昧。
他正欲再次将话题引开，沈星辞却话锋一转，重新回到了正事上，但提出的条件却极为犀利，直指利益核心。
几位世伯面面相觑，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谈判进入了实质性的拉扯阶段。
林清霂暂时得了喘息之机，他端起自己的茶盏，借氤氲的热气掩去眸中思绪。
这沈星辞，绝非只知打仗的武夫，他对商业脉络的把握，对人心贪婪的利用，精准得可怕。
提出苛刻条件的是他，但偏偏他身上那股强大的自信和掌控力，又让人莫名觉得与他合作或许真能获得更大利益。
就在双方据理力争、陷入短暂僵持时，沈星辞忽然状似无意地松了口，在一个关键条款上做出了让步。
林老爷和几位世伯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沈星辞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清霂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这条铁路线，我可以让利三分。但我有一个条件。”
“少帅请讲！”林老爷立刻道。
沈星辞指尖指向林清霂，目光却看着林老爷，唇角勾着势在必得的弧度：“后续所有具体对接、执行事宜，我要林清霂少爷亲自负责。只有他经手，我刚才的承诺才作数。”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条件看似是为了保证合作顺畅，毕竟林清霂的能力有目共睹，但在场谁都不是傻子，这分明是沈星辞公私不分，将商业合作与个人意图赤裸裸地捆绑在了一起。
林清霂猛地抬头，看向沈星辞。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这饶意图——他不是来谈判的，他是来明抢的！
用北地的权势和商业利益，硬生生砸开一条直达他的路，逼他无处可逃，逼林家无法拒绝。
林老爷也愣住了，看看儿子瞬间冷下来的脸色，又看看沈星辞那不容置疑的表情，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答应？
等于把儿子直接推过去。
不答应？
眼看就要谈成的合作可能就此告吹，还得罪了这位北地煞神。
沈星辞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清霂，欣赏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和震惊。
对，就是这样，撕开面具，露出里面鲜活的情绪。
“少帅，”林清霂的声音冷了下来，“此举是否太过儿戏？商业合作岂能……”
“我从不儿戏。”沈星辞打断他，目光锐利，“我看重的是林少爷的能力。还是，林少爷对自己没有信心，无法胜任？”
他用了最简单的激将法，却无比有效。
林清霂的话被堵在喉间。
他若拒绝，倒显得他怯懦或无能力。
雅厅内一片寂静，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林清霂身上。
他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片刻后，他迎上沈星辞的目光，那目光清冷如昔，却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的锐利。
“好。”林清霂一字一顿道，声音清晰，“既然少帅信得过，清霂，却之不恭。”
沈星辞笑了，那是一个真正愉悦的笑容。
“很好。”他站起身，军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细节问题，明日我会派冉府上与林少爷详谈。今日，便到此为止。”
他目的已达，不再多留，对着众人微一颔首，便在秦子奕的跟随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雅厅。
留下满室神色各异的人们，以及独自坐在原地的林清霂。
窗外的栀子花香似乎更浓了，却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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