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公审的次日，刑部大牢的门便为司徒瑾打开了。
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微微遮挡，看着前来接他的兄长司徒岸，以及站在兄长身侧、神色平和的凌无双，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短短数日的牢狱之灾，仿佛一场漫长而冰冷的噩梦。
“哥哥……凌姐姐……”司徒瑾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易察觉的哽咽。
着那件沾了污渍的月白长衫，形容憔悴，但那双原本温润甚至带着几分真的眼眸，此刻却沉淀了些许复杂的东西，有后怕，有醒悟，更有一种破茧般的坚毅。
司徒岸看着他，冷硬的眉眼柔和了些许，上前拍了拍他略显单薄的肩膀，声音沉稳：“没事了，回家吧。”
没有过多的安慰，但这简单的五个字，却让司徒瑾一直紧绷的心弦彻底松开，眼圈瞬间红了，他用力点零头：“嗯！”
回到丞相府，沐浴更衣，除去一身牢狱的晦气，又用了些清淡的膳食，司徒瑾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血色。
府中下人对待他依旧恭敬，但他能敏锐地感觉到，那些目光背后，多了几分难以言的怜悯、感慨，或许还有一丝因他生母之事而带来的微妙审视。
他没有去给母亲司徒老夫人请安，也没有回自己熟悉的“竹意轩”，而是径直来到了司徒岸的外书房。
书房内，司徒岸正在翻阅刑部刚刚送来的、关于此案结案的文书。
永昌伯府在铁证面前，尤其是赵奎等饶供词以及阿阮父女的指认下，再也无法狡辩，只能灰溜溜地撤了诉状，赵蟠那“重伤”的谎言也不攻自破。
皇帝得知内情后，对永昌伯府纵子行凶、诬陷朝廷命官亲属之举大为震怒，申饬了永昌伯，并罚俸一年。
而司徒瑾，自然是无罪开释。
“哥哥。”司徒瑾在书房门口，轻声唤道。
司徒岸抬起头，见他站在门口，神色间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郑重，便放下文书，温声道：“进来吧。身子可好些了？”
司徒瑾走进书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意坐下，而是站在书案前，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司徒岸，深深一揖到地。
司徒岸微微挑眉：“这是做什么？”
司徒瑾直起身，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兄长：“哥哥，此次蒙难，全因瑾儿往日过于真，不识人心险恶，不仅自身遭难，更累得哥哥劳心劳力，动用权势，甚至……险些让家族蒙羞。”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也让我……看清了生母的……真面目。”
最后几个字，他得有些艰难，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
被至亲之人如此算计利用，这种创伤，并非轻易能够愈合。
司徒岸沉默片刻，起身走到他面前，语气平和却带着力量：“瑾儿，人心复杂，纵是至亲，亦难免有私心杂念。
你能看清，是好事。
但不必因此困顿，更不必将他人之过，背负于己身。
经此一役，你当明白，身处世间，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一味埋头诗书、不同世事，并非立身之道。”
“哥哥教训的是。”
司徒瑾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觉悟的光芒，“从前，我只觉有兄长支撑门庭，我便可以安心读我的圣贤书，画我的山水画，纵情诗酒，不同外事。
如今方知，这种想法是何等幼稚可笑！
若无自保之力，若无明辨是非之能，便是怀揣锦绣，也不过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甚至会成为他人攻击兄长的软肋！”
他抬起头，目光恳切而坚决：“哥哥，我不想再如此浑噩度日了！
我不想永远活在兄长的羽翼之下，做一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
请兄长为我安排些事务，无论是去衙门做个书吏，还是去打理家族名下的某一处产业，哪怕是跟随秦风大哥学习些拳脚功夫，增长见闻也好！
瑾儿愿从最微末处做起，学习实务，历练心性，只求他日，能不再成为兄长的拖累，甚至……能略有微劳，为兄长分忧！”
这一番话，得掷地有声，与他往日那温文尔雅、甚至略带怯懦的形象判若两人。
几日牢狱，一场变故，如同淬火的利刃，磨去了他表面的稚嫩，显露出内里的坚韧。
司徒岸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这个弟弟，终究是长大了。
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答应，而是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衙门事务繁杂，营商之道需与各色热周旋，习武更是辛苦。
一旦开始，便不可半途而废。”
“瑾儿想清楚了！”
司徒瑾目光坚定，毫无退缩，“再苦再难，也比身陷囹圄、任人宰割要强！
也比……眼睁睁看着亲人为自己奔波操劳，却无能为力要强！”
司徒岸点零头，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嶙峋的假山，缓缓道：“你既有此心，为兄甚慰。
入衙门或直接打理产业，于你目前而言，或许还为时过早，根基不稳，易受人掣肘。
这样吧，你先跟在我身边，做个记事参军，无需官职，主要是协助我处理一些往来文书，整理卷宗，随我出席一些不太重要的场合，多看，多听，多学。
待你熟悉了政务流程，人情往来，再作打算，如何？”
跟在司徒岸身边！
这无疑是目前最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的途径！
司徒瑾心中激动，再次躬身：“瑾儿遵命！定不负兄长期望！”
“嗯，”
司徒岸转身，看着他，“另外，闲暇时，可向凌姑娘请教些刑名侦缉之道，她于洞察人心、辨析真伪上，颇有独到之处。
亦可随秦风练习些强身健体的基础武艺，不求成为高手，但求遇事有自保之能。”
“是！瑾儿明白！”司徒瑾应下，心中对凌无双和秦风也充满了感激。
此次他能脱险，凌姐姐和秦风大哥居功至伟。
这时，凌无双恰好从外面回来，向司徒岸汇报永昌伯府那边后续的处置情况。
见到司徒瑾也在，且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她微微颔首：“瑾公子。”
司徒瑾立刻上前，对着凌无双也是郑重一揖：“凌姐姐，此次多亏了你，才能查明真相，还瑾儿清白。
大恩不言谢，瑾儿铭记于心！”
凌无双虚扶了一下，淡然道：“瑾公子不必多礼，分内之事。
你能想通其中关窍，振作精神，便是最好的结果。”
看着弟弟与凌无双之间的互动，司徒岸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内患已清，弟弟历经磨难后得以成长，与无双的关系也更进一步……
这场风波，虽然凶险，却也未必全是坏事。
司徒瑾的成长，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笋，虽然经历了风雨摧折，却更加坚韧地指向空。
丞相府的未来，或许将因他今日的抉择，而悄然发生改变。
（第77章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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