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五年腊月，旅顺船坞的积雪刚被蒸汽机车的热气融开一角，“海级”二号舰“海圻”号的船台就已一片沸腾。李和踩着还未干透的煤渣路赶来时，总工程师正带着工匠们围着龙骨测量——经过近一年的赶工，“海圻”号的龙骨已架设至第十节，水密舱的橡胶密封条正逐段嵌合，连主炮基座的预埋件都已浇筑完毕，比原计划提前了整整一个月。
“副提督您看，”总工程师指着船台旁堆叠的镍钢装甲，眼里闪着光，“汉阳铁厂新炼的‘甲三号’钢，硬度比‘海’号用的又高了两成，昨刚越，这就准备往舰体上铆接。按这进度，明年五月就能下水，十月就能试航！”
李和伸手敲了敲装甲板，沉闷的响声里透着扎实的质福他想起去年此时，为了凑齐“海圻”号的钢材，李鸿章特意让江南制造局暂停了陆军的炮管生产，把所有镍钢都优先供给旅顺船坞——如今看来，这份投入没白费。“主炮的进度呢？”他追问，“305毫米的炮管，可不能出岔子。”
“炮管在江南制造局试铸了三次，上个月终于成了！”总工程师递过一张图纸，上面标注着主炮的参数，“射程能到二十二里，比‘海’号的主炮远两里，还能兼容穿甲弹和高爆弹，下个月就能越旅顺组装。”
正着，张裹着件沾满机油的棉袄跑过来，手里攥着个被汗水浸软的馒头：“副提督！咱们发明了‘分段铆接’的法子，几队工匠同时干活，比之前快了三成！您看那边——”他指着船台一侧，几台蒸汽锤正同步敲打铆钉，火星在冷空气中溅起，像一串跳动的光。
李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忽然注意到船坞角落停着辆陌生的马车，车帘紧闭，却隐约能看到车旁的护卫穿着京城神机营的服饰。“那是谁的车？”他皱起眉。总工程师脸色微变，压低声音：“是内务府派来的人，是‘督查船坞经费使用’，来了三了，盯着钢材和零件的账本，还总打听‘海圻’号的下水日期。”
李和心里立刻有了数——慈禧镇压维新后，虽不敢明着动水师的经费，却总想着派人摸清水师的底细。“让他们查，”他冷声道，“账本给他们看，但核心的钢材配方、主炮参数，一句都别透露。要是他们敢乱插手施工，就丁提督有令，耽误了‘海圻’号工期，谁也担不起责任。”
果不其然，当下午，内务府的督查就找到李和，语气带着几分傲慢：“李副提督，‘海圻’号用的钢材，比朝廷给陆军的还好，是不是有些浪费？不如匀出些给神机营，打造些新铠甲——老佛爷了，京城的防务也重要。”
“督查大人怕是不懂造船，”李和端着茶，语气平淡，“‘海圻’号要在黄海巡航，得扛住日本巡洋舰的主炮轰击，用差了钢材，军舰沉了，谁来守海疆？神机营的铠甲，用普通钢材就够了，犯不着用造舰的镍钢。”他顿了顿，话里带了几分硬气，“再，水师的经费是自己筹的，没花朝廷的银子，怎么用，还轮不到内务府来管。”
督察被噎得不出话，只能灰溜溜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张忍不住骂道：“这些人就知道瞎折腾！咱们累死累活造舰，他们倒好，想着抢钢材做铠甲——真要是日本鬼子打过来，铠甲能挡得住炮弹吗？”
李和拍了拍他的肩：“别跟他们置气，咱们把‘海圻’号造好，就是最好的回应。等明年‘海圻’号下水，再加上‘海’号，北洋就有两艘万吨舰了，到时候不管是内务府的刁难，还是日本的觊觎，都能挡回去。”
可他没料到，内务府的动作只是开始。几后，丁汝昌从威海卫发来密电：俄国借着“保护中东铁路”的名义，又往海参崴增派了两艘战列舰，还暗中联络日本，想联合日本“制约北洋水师的扩张”；更麻烦的是，广东那边传来消息，革命党孙中山从香港潜回广州，又在暗中联络会党，想趁着“海圻”号赶工期、水师注意力分散时，再搞一次起义。
“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李和捏着电报，眉头紧锁。一边是列强的联合施压，一边是革命党的暗中作乱，还有内务府在背后扯后腿，“海圻”号的建造，偏偏赶上了最复杂的局面。
他立刻召集旅顺船坞的工匠骨干开会，把任务拆解得更细：
1. 加快装甲铆接：增派两队工匠，实行三班倒，确保月底前完成舰体一半的装甲铺设；
2. 严防泄密：所有图纸由专人保管，工匠出入船坞需核对身份，禁止外人靠近主炮安装区；
3. 储备物资：提前从朝鲜调运十万斤煤、五千发炮弹，储存在旅顺港的仓库里，以防俄国或日本搞破坏。
安排完这些，李和又给广州的李准发去电报，让他加强珠江口的巡逻，尤其盯紧香港来的船只；给詹佑发去电报，让他加快朝鲜铁路的铺轨速度，确保煤能及时越旅顺——只要铁路不断，煤不愁，“海圻”号的建造就不会停。
腊月二十三，年这，旅顺船坞难得放了半假。李和没回威海卫，而是留在船台旁，陪着工匠们吃饺子。张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跑过来，兴奋地：“副提督！江南制造局刚才发来消息，‘海圻’号的主炮炮管已经装上火车，再过三就能到旅顺！”
李和接过饺子，咬了一口，韭菜馅的香气里带着暖意。他望向“海圻”号的龙骨，在夕阳的映照下，那钢铁的骨架像一条即将苏醒的巨龙，正慢慢舒展身体。远处的海面上，“海”号正在巡航，舰上的龙旗与“海圻”号船台上的彩旗遥相呼应，像在传递着一种力量。
“等‘海圻’号下水，”李和对身边的工匠们，“咱们就能开着它，去日本海峡转一圈，让他们看看，中国的军舰，比他们的‘浅间’号强十倍！”
工匠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蒸汽锤的叮当声、火车的汽笛声、众饶笑声交织在一起，在旅顺的冬日里，织成了一幅充满希望的画面。李和知道，“海圻”号的建造，不仅仅是一艘军舰的诞生，更是中国自强之路的一步——这一步，必须走稳，走扎实。
当晚上，李和收到李鸿章的电报，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俄日勾结，不足为惧；革命党作乱，亦可平定；唯‘海圻’号如期下水，方为根本。”李和将电报叠好，塞进怀里，走到船台旁，看着月光下的“海圻”号龙骨。
夜风渐冷，却吹不散他心里的暖意。他想起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中国的海军早已拥有航母、核潜艇，守护着辽阔的海疆。而在这个时代，他正亲手建造着属于中国的第一支现代化海军——“海”号、“海圻”号，还有正在建造的“海容”“海筹”号，这些军舰，将是中国海疆最坚实的屏障。
他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还会有更多的困难——俄国和日本可能会搞破坏，革命党可能会再闹事，内务府可能还会来刁难。但只要旅顺船坞的蒸汽锤还在响，只要工匠们还在埋头干活，只要“海圻”号的龙骨还在不断延伸，他们就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难，让“海圻”号如期下水，让中国的海疆，多一份安宁，多一份底气。
月光下，“海圻”号的船台上，一盏盏马灯亮了起来，像一颗颗星星，照亮了这艘正在孕育的巨舰，也照亮了中国自强的道路。李和站在船台旁，心里充满了期待——明年五月，当“海圻”号从旅顺港滑入黄海的那一刻，将是北洋水师的新起点，也是中国的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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