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轲嘴角那一抹冷冽的弧度让姜隗眼中那病态的兴奋光芒更盛，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屋更深处一个被厚重油布覆盖的角落。他猛地掀开油布
映入惊轲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纸人！
这些纸人并非寻常祭祀所用，而是形态各异，透着不出的诡异。有些穿着简陋的嫁衣，涂着惨白的脸颊和猩红的嘴唇；有些则是扭曲的、肢体残缺的形态，仿佛在无声尖叫；更多的则是面无表情，只有空洞的眼眶和咧开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森森寒意。它们被粗糙地扎在一起，层层叠叠，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
“这些年，除了抢药材，还‘收’了些别的。”姜隗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他随手拿起一个穿着红袄的女童纸人，手指在它空洞的眼眶上轻轻划过。“秀金楼的狗，似乎很怕这些东西。尤其是雾浓的时候在林子里看到它们‘飘’过来……”
惊轲瞬间了然。鬼娘子！原来这个称号的威慑力，不仅来源于姜隗神出鬼没的杀戮，更来源于这无处不在、令人毛骨悚然的“纸人军团”！它们在浓雾弥漫、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足以成为压垮敌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妙！”惊轲赞了一声，眼中精光一闪，“这些帮手，能让他们未战先怯三分！”
两人不再耽搁。姜隗飞快地挑选了几十个形态最为诡异、大适中的纸人，用一根坚韧的藤蔓捆扎好背在身后。惊轲则将万俟飞羽的部分关键笔记和几样特殊药材心收好。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更浓郁的腐败气息混杂着剧毒瘴气扑面而来。姜隗在前引路，惊轲紧随其后，两人如同两道融入浓雾的幽影，向着秀金楼据点“巢穴”的方向潜校
脚下的路愈发难走。曾经可能存在的兽径早已被疯狂滋生的、颜色暗紫或墨黑的怪异植被覆盖。四周是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连风穿过扭曲枝桠的声音都显得空洞而遥远。触目所及，尽是枯死的、形态狰狞的巨大树木，枝桠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伸向灰蒙蒙的空。地面上散落着森森白骨，有野兽的，但更多是人形的。这些枯骨被厚厚的苔藓和菌类覆盖，无声地诉着这片土地被死亡彻底征服的过往。
“以前不是这样的。”姜隗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种遥远的、仿佛梦呓般的怀念，“毒没爆发前这里薄雾像纱一样，绕着青翠的山，林子很密，但都是好闻的草木香，有鹿、有兔子，溪水清得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
他的描述与眼前的炼狱景象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惊轲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一具被藤蔓缠绕、半埋入土的人类骸骨，胸腔中翻涌的怒火更炽。朝升暮落毒，以及利用这毒祸行灭绝之事的秀金楼，尤其是那孙不弃！彻底摧毁了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
就在这时，惊轲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不远处一株枯树根部，几点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幽蓝荧光。他停下脚步，示意姜隗稍等，自己则心翼翼地靠近。
那是一丛低矮的、近乎透明的奇异植物。茎秆纤细如发丝，顶端顶着几朵米粒大、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花朵。花朵形态极其精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美福
“朝升暮落的幼花？”惊轲蹲下身，仔细端详，不敢用手直接触碰。他记得万俟师兄的笔记中提到过，这种剧毒之花的幼年期极其脆弱，形态也与成熟后铺盖地的妖异藤蔓截然不同。
惊轲心中一动。他看向身旁的姜隗，伸出手：“手给我。”
姜隗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将自己苍白、瘦骨嶙峋的手腕递了过去。惊轲并指如剑，轻轻搭在他的脉门上。
脉象紊乱、枯涩，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却又在深处潜藏着一股极其顽强、如同野草般不肯熄灭的生命力。更让惊轲心惊的是，姜隗的经脉深处，似乎与这弥漫的毒雾存在着某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共鸣？仿佛他本身，已经成了这毒瘴环境的一部分，既是受害者，又像是某种奇特的共生体？
惊轲眉头紧锁，收回手，心中若有所思。
“走。”惊轲压下心头的思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鹰。
“有什么问题吗？”姜隗问道。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一种有可能能让你恢复正常的法子，此间事了，我琢磨一下。”
姜隗闻声点点头，两人继续前行，其实他对惊轲的言语并不抱有希望。终于，在翻过一道布满嶙峋怪石和巨大兽骨的山脊后，前方豁然开朗——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压抑。
一片巨大的、被人工清理出来的荒地出现在眼前。荒地中央，矗立着一座由粗糙巨石和不知名黑色金属构筑而成的庞大堡垒式建筑，形如趴伏的狰狞巨兽。那便是秀金楼的据点——“巢穴”。
堡垒周围环绕着数丈宽的、寸草不生的焦黑土地，显然是刻意清理出来的隔离带。隔离带外，便是那无边无际、翻涌着死亡气息的毒雾林海。
而此刻，巢穴外围并非想象中的戒备森严、死气沉沉。相反，围绕着堡垒，点燃了数量众多的巨大篝火！这些篝火燃烧得异常旺盛，火焰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偏青绿色，燃烧时发出噼啪的爆响，散发出的烟雾带着一种浓烈的、类似硫磺混合着药草的气息，将靠近巢穴的毒雾强行驱散开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
在篝火光芒的映照下，可以看到许多身着暗金色软甲的铁剑卫在巡逻、站岗。他们无一例外，脸上都蒙着厚厚的、湿湿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双警惕而疲惫的眼睛。
“面巾和篝火……”姜隗压低声音，语气冰冷，“是秀金楼的抵抗这些毒物的东西。面巾用药水浸透，能短时间过滤毒雾；篝火里加了特殊的矿物燃料和药粉，燃烧时产生的烟能驱散毒雾，让靠近巢穴的地方勉强能呼吸……但也支撑不了多久，需要不断补充燃料和药粉。”
惊轲眯起眼，观察着堡垒的结构和守卫的分布。堡垒主体有三层，底层最为庞大厚重，只有几个狭的窗口和巨大的金属门。高层则有一些了望口。守卫主要集中在几个入口和通往高层的阶梯附近，外围的篝火圈则布置了流动的巡逻队。正如姜隗所，地下排污道的入口在堡垒背面最偏僻的角落，那里只有零星的守卫，且距离篝火圈较远，毒雾明显更浓。
“开始吧。”惊轲低声道，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两人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借助枯木、巨石和浓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到堡垒背面靠近排污道入口的区域。这里怪石嶙峋，枯死的巨树如同扭曲的鬼影，地上散落着更多的白骨，环境比正面更加阴森荒凉。
姜隗解下背上的藤蔓包裹，两人开始快速布置。他们将那些形态诡异、涂着惨白脸颊和猩红嘴唇的纸人，用细线巧妙地悬挂在枯树枝桠间，半掩在嶙峋怪石之后。风穿过枯骨和石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带动着那些纸人轻轻摇晃、旋转，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注视着堡垒的方向，咧开的嘴角在阴影中显得愈发瘆人。
惊轲则选了一处上风口，避开篝火驱散的烟雾区域，深吸一口气，将洞箫凑近唇边。这一次，他吹奏的并非箫浪千吟那洗涤心灵的乐章，而是一种极其尖锐、短促、如同金属刮擦、又似濒死野兽哀鸣的诡异音调！
呜呜——唧唧——咻咻！
尖锐诡异的箫音如同无形的涟漪，穿透浓雾，向着毒雾林海的深处扩散开去。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很快，惊轲和姜隗那远超常饶感知，都捕捉到了林海深处传来的异动！
悉悉索索……喀啦喀啦……
那是枯枝被踩断、骸骨被踢开的声音。
低沉的、充满饥渴的嘶吼声，开始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梦傀，被惊轲的箫音，引来了！
惊轲放下洞箫，与姜隗对视一眼。姜隗盖头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
鬼影幢幢的纸人已在风中摇曳，致命的梦傀正从毒雾深处汹涌而来。而巢穴中的秀金楼守卫们，还沉浸在篝火和药巾提供的短暂“安全”之郑
“好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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