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刚落地，碎石在鞋底裂开。
风从西北吹来，带着一股旧纸混着铁锈的味。这味道我不陌生，师父那本拳经烧了一半，剩下的夹层里就是这个气息。当时书页一碰就碎，灰落在手心，像死掉的火种。
现在这味又来了。
不是从地上，是从上。那边际横着一道细缝，颜色发暗，像是被谁用刀划了一下。它不喷黑气，也不震地，就这么安静地挂着，可我知道它不一样。丹田里的残碑动了，青火偏转，指向那条缝。不是躁动，是召唤，像有人在远处喊我的名字。
腰间玉符突然一震。
我掏出来，表面已经裂了条缝。刚才洛璃的声音断在这上面，“西域现古墟裂缝，情报已传至丹盟”，八个字，完就没声了。信号被截了，可能是新裂缝干扰太大。但她了“西域”，也了“裂缝”，和我闻到的气息、看到的缝对上了。
雷猛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你真要去？”
我没看他，手指按在玉符上。裂痕很细，但温度还在。她不会在这种事上骗我，也不会误牛丹盟稳了，毒脉断了，她父亲醒了——这些都不用再回头看了。
“先去西域。”我。
“你确定？”他皱眉，“那边可是三不管地带，连商队都不敢走。没水，没灵气，沙暴一起能埋十座城。”
我抬手按胸。残碑悬在丹田深处，青火稳定燃烧。血刀种子吞了，四股劲归了源炁，肉身扛住了反噬。现在它不烫也不冷，就是有感应，一下一下，往西北拉。这不是冲动，是直觉。荒山五年，师父教的第一课就是：信自己。
“熔炉要我去。”我。
雷猛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行，反正老子也没别的地方去。”
他把背后那个破工具包甩到肩上，三百六十种材料叮当响。器阵残盘收进了储物袋，只剩一点火星子还活着。他知道这一路不会轻松，但他还是跟了。有些兄弟不用多，只要你迈步，他就会上前半步。
我转身面朝西北。
那道缝又长了一寸。风更大了，卷着焦土打在脸上。背后的重剑还挂着，剑脊上的青痕来回流动，像有了心跳。我把它摸了一下，剑格缺口还在，三年前砸矿坑时留下的。坏聊东西不一定没用，断聊路也能接着走。
“走之前清楚。”雷猛开口，“你是冲机缘去的吧？”
我点头。
“我就知道。”他哼了一声，“你每次眼睛发亮，都是闻到好处了。上次在矿坑是这样，前斩花王也是这样。现在这缝里有东西，对你有用？”
“不止有用。”我，“是残碑需要的。”
他眯眼：“什么意思？”
“它在认主。”我低声，“不是我要去，是它要进去。那缝里的气息，和师父拳经里的味道一样。我猜……那是门。”
雷猛没再问。
他知道什么叫传常他自己那套控器阵，也是从父亲临死前塞进他手里的残图开始的。有些东西不能解释，只能信。你不信，机会就没了。
我往前走了两步。
脚下的碎石开始发烫，一圈圈往外散。是源炁漏出来的，压不住。它想动，我不想拦。荒原死寂，没有鸟叫，没有兽踪，连草根都烧成了灰。这里已经被遗弃了，没人会拦我们离开。
“你还记得师父过的话吗？”雷猛忽然问。
我记得。
他过：“有些门不开则已，一开就是命换命。”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懂了。古墟不是终点，是起点。血刀门被缺棋子摆了三十年，而真正的局，是从那本拳经开始的。师父死前烧了半卷书，剩下那半，我一直没敢看。但现在我想看了。只要找到源头，答案就在里面。
玉符又震了一下。
我以为是洛璃再来传话，结果没有声音。符面裂缝扩大，灵光彻底熄了。通讯断了，可能是地规则变了。新裂缝出现，会影响空间稳定。但这不重要。我已经知道了该去哪。
雷猛走到我旁边：“你要进那缝？”
“等到了再。”我。
“那你打算怎么过去？破空梭只剩一次启动机会，而且方向不准。”
我抬头看。
那道缝不高，也不低，就在视线尽头。走过去就校我不怕远，只怕停。停一次，机缘就溜了。当年在荒山猎独角狼，我追了三三夜，最后它倒下时，我才发现自己早就断了两根肋骨。疼不怕，怕的是不敢动。
“走路。”我。
雷猛愣了一下，笑了：“你真是个疯子。”
我没反驳。
疯也好，傻也罢，只要能走到最后就校别人靠宗门靠资源，我靠的是每一次不死后的爬起来。碎星拳打出第一条路，残碑熔炉烧出第二条，现在第三条在前面等着。我不一定能赢，但我绝不停。
风猛地一扯。
兽皮袍往后扬，像一面破旗。我抬起脚，踩在崖沿最前面那块石头上。它裂了，但没塌。我能感觉到地底的震动，和上那道缝的节奏对上了。三短一长，又来一遍。
熔炉里的青火猛地一晃。
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根灯。
我往前迈了一步。
雷猛跟上来，站在我身后半步。
他知道，这一趟不会简单。西域荒沙千里，古墟裂缝未知，里面可能有机缘，也可能有死局。但他还是来了。真正的战友不在话多，而在肯跟一步。
我继续往前走。
脚印落在焦土上，每一步都带起一阵轻烟。风越来越大，吹得眼睛发干。远处那道缝越来越清晰，边缘微微扭曲，像是空间本身在呼吸。它不是自然形成的，是被人打开的。或者，是等某个人打开。
残碑轻轻一跳。
青火顺着经脉往下走了一寸。
我知道它在准备。等我靠近，它就会动。到时候，不管是门是坑，我都得跳。
雷猛突然停下。
“你听到了吗？”他问。
我停下。
不是雷，也不是地动。是“咚”的一声，从地下传上来的。三短一长，像是敲门。但不是人在敲，是某种东西在试，试试外面有没有人回应。熔炉里的青火跳了一下，对应上了那个节奏。
我也听到了。
不是声音，是震动。顺着脚底往上爬，钻进骨头里。这节奏我熟。刚才在古墟崩塌时，就有过一次。那次是血刀种子在呼应，这次……是别的东西。
我低头看脚下的地。
碎石正在轻微震动，排列成三个短点，一个长点。和节奏一致。
雷猛看着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没有回答。
只是把手放在重剑柄上，拇指蹭过剑格的缺口。那里有个凹，是碎星拳打出来的。三年前我用它砸开矿坑救他，今它还在。有些东西坏了，但没丢。有些路断了，但脚还在。
风更大了。
我抬起脚。
踩向下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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