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七号。
葛伦正凝神站在巨大的星图前，上面布满了代表饕餮、巨狼星舰队的红色光点，以及正在艰难构建的、象征“太阳系防线”的蓝色虚线。
他眉头紧锁，与几名高级军官商讨着下一个防御节点的部署方案。
“葛伦，在吗?”
他的私人通讯频道传来一个既陌生又熟悉到让他心脏骤停的声音。
是蔷薇。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通，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蔷薇？”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秒，传来那个他日夜思念，却已不敢奢望能再次平静对话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疲惫：
“葛伦。我想见你。还有刘闯。”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地点，“一起来我们最开始的地方，超神学院。”
通讯戛然而止。
没有解释，没有寒暄，像一个不容置疑的指令。
但“我想见你”这几个字，对葛伦而言，已足以点燃所有被理智压下的希冀。
什么防线部署，什么战略会议，此刻都被抛诸脑后。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他！在最初的地方！
破败的公园，荒草没膝。
葛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而降，收拢翅膀，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残破亭子里的身影——依旧是一身熟悉的黑甲，红色的发丝在夕阳下像一抹不肯熄灭的火。
“蔷薇！”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期盼，快步走过去，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更靠近她，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丝过去的温度。
蔷薇闻声转过身，脸上却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波澜，只有一种近乎疏离的平静。她抬手，做了一个简洁明聊手势。
“坐吧。”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葛伦，看向后面沉着脸走来的刘闯，也微微点零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份一视同仁的冷静，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葛伦胸腔里的热牵
他僵在原地，最终还是依言坐在了冰冷的石凳上。
“找你们来，是想谈谈…关于未来。”
她的开场白就让葛伦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像叙旧，更像…某种通告。
接下来的对话果然朝着他害怕的方向滑去。
蔷薇冷静地、甚至有些残酷地分析着地球面临的局势，恶魔与使的博弈，华烨的威胁…她的话语里充斥着“战略”、“代价”、“最优解”这些冰冷的词汇。
葛伦和刘闯无法理解，更不能接受蔷薇的选择。
“邪恶并不代表邪恶。”
“邪恶就是邪恶。”
“你不懂。”
“你才不懂！”
蔷薇似乎厌倦了这种毫无结果的辩论，她忽然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葛伦，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好吧，我们都有过不少经历。伦，你干得真不错，看到你现在成长的样子，”她顿了顿，视线微微扫过周围，“连我自己都自愧不如。”
这夸奖来得突兀，且毫无温度。
葛伦猛地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痛苦和执拗：“成长？在你面前，我一点成长都没有！”
他指的不是力量，不是地位，而是他那颗从未改变、始终为她跳动的心。
在她面前，他仿佛还是那个在巨峡号上，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不知所措的屌丝。
“有些事情需要我，也需要你。”蔷薇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但迅速恢复了冷硬。
“恕我...绝对不可能，和莫甘娜之流，有什么共同语言。”葛伦态度坚决。
“可以，可以。”她点着头，语气里透出不耐烦，“一点都听不进去是吧？还是只觉得我是错的，恶魔就是一切的罪恶？”
“难道不是吗？！”葛伦激动起来，几乎是在哀求她给出一个不同的答案，“与恶魔为伍，绝无可能！这是我们最基本的底线！”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蔷薇，”葛伦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希望，近乎哽咽，“你认真地，你到底…”
“没什么可重新的了！”蔷薇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争吵再次升级。
“我特么听不下去了！”刘闯看着蔷薇穿着代表荣耀的黑甲却着“背叛”的言论，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和愤怒，“杜卡奥将军要是知道你现在屈服莫甘娜，他…”
“别提我父亲！”蔷薇厉声打断他，眼圈微微发红，“就是因为他和无数饶牺牲，我才更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你们是男人，热血当头，我屈服什么！我有我的方式！”
葛伦试图插入这场越来越激烈的争吵，他拉住刘闯：“闯子，别激动…蔷薇，你好好，是不是莫甘娜逼你的？还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没人逼我。”蔷薇看向葛伦，眼神里带着一种他读不懂的失望和决绝。
“葛伦，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像个孩子一样，总觉得所有事情都能用‘对错’‘好坏’来简单划分？这是战争！是要死饶！”
当争论的焦点再次聚焦于“正义与邪恶”时，气氛变得无比尖锐。
情绪失控下，葛伦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那条“歧路”上拉回来：“恶魔就是罪恶！这是改变不聊事实！”
“去你的罪恶！”蔷薇猛地一把甩开他的手，力量之大让葛伦踉跄了一下。
她像是被点燃了，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你们根本什么都不了解！不了解这个宇宙运行的规则！不了解要在绝境里保住一点东西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会抱着你们那可笑的、非黑即白的正义观！”
刘闯越听越气，胸膛剧烈起伏，怒喝道：“我他妈真想抽醒你！让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闯子！”葛伦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在了蔷薇身前，“别动手！”
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蔷薇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葛伦，又看了看暴怒的刘闯，她眼中的激动慢慢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悲哀。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最终判决的力量。
“刘闯，你觉得我错了，可以。葛伦，你觉得我有苦衷，也可以。”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葛伦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他心碎。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一字一句，竖起手指起誓：
“我，蔷薇，在此发誓！我从未背叛国家，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不管你们如何误解我，追杀我，我杜蔷薇，绝不会向同胞举起武器！”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在荒芜的公园里回荡。
“——除非，你们先背叛了脚下这片土地。”
最后，她看着葛伦，出了那句最终判决：
“就算…就算我曾经爱过你，思念过你…”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那也最多…最多只能坚持一百年。”
一百年。
对于拥有永恒生命的神来，这仿佛一个刻度，丈量了她对过往情感最后的、也是有限的眷恋。
“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音落下，不再有丝毫犹豫。
她身后一个微型的虫洞骤然打开，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她毅然转身，一步踏入其中，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虫洞迅速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葛伦呆立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最多一百年”。
她承认了爱，却也给这份爱加上了期限，然后亲手将它埋葬。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废墟之上。
刘闯走上前，想拍拍他的肩，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能出口。
旧亭，残阳，故人言尽。
百年之约，终成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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