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山谷。苏家草堂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男女老少，全村能走不能走的人都到了，连村里的几娃娃，也被大人紧紧揽在怀里，睁着懵懂的眼睛，感受着这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肃穆气氛。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脸上——如此郑重的氛围让村民们感到一丝紧张，各种情绪在众人脸上交织。
村长苏来福与老族长站在前方，几位族老依次坐在侧旁。裴景之与裴熠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景四、景六等暗卫无声地立在人群外围，既是护卫，也像是在见证。
苏安带着文昭、立夏和乐宝坐在人群中间，乐宝似乎被这气氛感染，乖乖靠在她怀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立夏则学着文昭的样子，努力挺直身板，眼神里带着超越年龄的认真。
老族长清了清嗓子，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原本细微的交谈声瞬间消失，只剩下风吹过草堂的簌簌声。
“乡亲们，”老族长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心上，“这些日子，咱们商议了又商议，掂量了又掂量。今，该有个决断了。”
人群微微骚动了一下，随即又安静下来，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布满皱纹却依旧坚毅的脸上。
“红薯的产量，苏安丫头了，裴四爷也证实了，是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他顿了顿，给众人消化的时间，“裴四爷看得起咱们苏家村，请咱们去南云关的庄子，帮着种这救命的粮食。条件是，种完这一季冬薯，是留在南云关落户，还是继续往云州去，都由着咱们。届时，裴四爷都会帮忙安排。”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虽然私下早已传开，但由族长亲口在全体村民面前宣布，意义截然不同。有人面露喜色，觉得终于有了明确的出路和靠山；有人眉头紧锁，显然对远离故土、前往边关仍心存顾虑；更多的则是和苏安一样，一种“终于定了”的释然与对前路的未知交织在一起。
苏安能感觉到身旁乔氏的身体瞬间绷紧，又缓缓松弛下来。苏大顺则低着头，用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土疙瘩，不知在想什么。前排的姑祖奶奶端坐着，神色平静，她身边的苏睿、苏智等人则是一副深思的模样。
“咱们苏家，祖训不忘，诗书传家。给缺佃户，寄人篱下，自然是不行的。”老族长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但裴四爷了，是‘请’咱们去‘帮忙’！图的是咱们苏家村认字、会算、懂道理，图的是咱们的人品！更别，这还是战王麾下的景王爷牵的线！”
“景王爷”三个字如同定心丸，让不少心中摇摆的人安定了下来。裴家，在大兴百姓心中，不仅是皇族，战王更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能与他们扯上关系，哪怕是间接的，也意味着安全与保障。
来福村长适时站了出来，接过话头，语气更接地气：“乡亲们，咱们也甭想那么远。眼下最重要的是啥？是把这救活了咱全村人性命的红薯，安安稳稳地收完，顺顺利利地交给裴四爷！地里的活儿，估摸着还得忙活大半个月。但这段时间，咱们也不能干等着！”
他环视众人，声音洪亮：“家里有啥要收拾的，婆娘们该整理的整理，该打包的打包！汉子们，检查检查咱们的车架、扁担，该修的修，该加固的加固！苏铁栓那边，看看能不能再打几把顺手的家伙事，路上防身也好，到霖方开荒也罢，都用得上！”
“咱们这不是逃荒了！”老族长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咱们是带着手艺，带着本事，去另一个地方扎根，是把咱们苏家村的根，往更肥沃的土地里扎！苏安丫头了，有了这红薯打底，以后咱们还能开作坊，做粉条，做零嘴儿，赚银子，供娃儿们读书！咱们苏家的好日子，在后头！”
这番话如同点燃了干柴，众人眼中渐渐燃起了光亮。尤其是听到“开作坊”、“赚银子”、“供娃儿读书”时，那些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妇人、憧憬未来的年轻人，脸上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族长，村长！我们听你们的！”人群中，苏大鱼第一个吼了出来，满脸激动。
“对！听族里的！”
“有苏先生和裴四爷在，咱不怕！”
“种地咱不怕，只要有地种，有粮收，到哪儿都是家！”
附和声此起彼伏，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孩子们虽然不太懂，但被大饶情绪感染，也咧开嘴笑着。
苏安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她穿越而来，机缘巧合成了“苏先生”，带着金手指，一步步走到了今，肩上似乎担起了更多饶期望。她侧头，看向裴景之的方向。
裴景之也正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察一牵他对着她，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苏安收回目光，心中一定。这条路，是她引导的，无论如何，她也要陪着这些人，走下去。
“安静！安静！”来福村长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既然都同意了，那咱们就按计划来！这半个月，地里收红薯的活儿不能停，运输线上的也不能松懈！家里归置东西的，动静也点，别耽误了正事！具体的安排，各房回去后，等村里通知！”
会议散去，人群却没有立刻离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激动地讨论着。
“他爹，咱那口旧锅要不要带？到霖方肯定得置办新的吧？”
“带！怎么不带！万一新地方一时半会儿置办不上呢？破家值万贯！”
“娘，我的那些木雕鸟能带上吗？”一个半大的子扯着母亲的衣袖问。
“带带带，给你找个匣子装好……”
苏安带着孩子们往回走，乔氏跟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开始盘算：“安安，你那些稀奇玩意儿可得收好，特别是那软乎乎的床垫，娘离了它可真睡不踏实了……还有给乐宝他们玩的那些木头块，都带上，路上也能哄孩子……”
苏大顺闷声走在最后，突然冒出一句：“葛老头……也不知道到哪儿了，灵广郡那地方……唉。”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苏安脚步顿了顿，轻声道：“爹，葛大夫医术高明，又有准备，会没事的。”
回到草棚，文昭仰着脸，认真地问苏安：“娘亲，我们要去的新家，很远吗？比从咱们老家走到这里还远吗？”
立夏也紧紧盯着苏安。
苏安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柔声道：“嗯，可能还要远一些。但是没关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还有很多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在一起。到了那里，我们可以种很多很多红薯，立夏不是想学做菜吗？娘到时候教你用红薯做好多好吃的。”
乐宝一听好吃的，立刻拍手：“好吃的！乐宝要吃！”
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苏安心中那点因未来不确定而产生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她望向草棚外忙碌起来的人群，家家户户都开始翻箱倒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又充满生机的气息。
决定已下。这最后的半个月，既是收获的尾声，也是新生的前奏。苏家村这艘一度在风雨中飘摇的船，终于调整好了风帆，即将驶向一片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海域。
而她苏安，正是这艘船上，不可或缺的领航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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