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宴惊变的余波，如同冬日里最刺骨的寒风，自然也穿透重重宫墙，拂过了宰相府邸的飞檐。
相较于东宫的森严壁垒和朝堂的暗流汹涌，姜府的气氛则显得更为内敛和凝重。府门依旧威严，但往来仆役的脚步却比平日更轻，神色间带着一份心翼翼的肃穆。
花厅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严冬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担忧。
姜远山端坐于主位，手捧着一卷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他眉宇间带着惯常的儒雅与威严，但仔细看去，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郁。林氏坐在一旁，手中虽拿着针线，却也是心不在焉，不时抬眼望向窗外，仿佛在期盼着什么消息，杏眼中满是掩不住的焦虑与后怕。
“老爷，夫人，大公子回来了。”管家姜福的声音在厅外响起。
话音未落，姜云简已掀帘而入，带进一股外面的寒气。他脱下沾了雪粒的墨色大氅交给下人，露出里面的绯色官袍，面容虽带着朝堂归来的一丝疲惫，但神色尚算平静。
“父亲，母亲。”他上前行礼。
“简儿回来了！”林氏立刻放下针线，急切地问道，“今日朝中如何？可还有人为难太子殿下？陛下怎么？”她最关心的，自然是宫中女儿的安危以及东宫的处境。
姜云简走到炭盆边暖了暖手，温声道：“母亲放心，朝中虽有几句杂音，但陛下圣明，已命太子殿下全权负责清查此案，无人再敢借机生事。东宫稳如磐石。”
他省略了自己在朝堂上出言驳斥御史的细节，只将结果平静道出。
林氏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念了句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真是吓死为娘了！一想到那日宴上的凶险，我这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扑腾个不停！棠棠她……她没吓着吧？”
“妹妹吉人相，且有太子殿下护着，定然无恙。”姜云简安慰道，语气肯定，“太子殿下对她极为爱重，必不会让她受委屈。”
姜远山此时方才放下书卷，看向长子，目光深邃：“云简，依你看，此次之事，背后水深几许？”他更关心的是政局大势，这关系到整个家族的走向。
姜云简神色凝重了几分，沉吟道：“父亲，此事绝非寻常宫闱倾轧。刺客手段狠辣诡谲，所用毒物闻所未闻，像是专业的死士。其背后所图，恐怕不。陛下将此案全权交予东宫，既是信任，也是考验，更是一场硬仗。”
姜远山缓缓颔首，指尖捻着书页：“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陛下近年虽则倚重东宫，但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未必都甘心。此番有人狗急跳墙，也不足为奇。”他顿了顿，看向姜云简，“你在朝中，处事需更加谨慎圆融，既要不堕我姜家风骨，亦不可轻易授人以柄。东宫之事，我们能助则助，但切记，分寸二字，重于千金。”
“儿子明白。”姜云简躬身应道，“今日朝会，儿子已依理据争，将焦点引回追查真凶正道。后续，也会密切关注案情进展，若有需我姜家出力的地方，定当尽力。”
“嗯。”姜远山满意地点点头，对这个长子，他向来放心。既有才智，又有担当，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懂得权衡。
林氏听着父子俩的对话，虽不全懂，但也知道事情重大，忍不住叹道：“只盼着早日抓住那些杀的恶徒，还宫里一个太平！咱们棠棠也能过几安生日子。”她着，又想起一事，忙对姜云简道，“简儿，你如今出入宫中便宜，若有机会，定要去看看棠棠，瞧瞧她是不是瘦了，缺不缺什么……宫里虽好，到底比不得家里自在。”
姜云简温言道：“母亲放心，儿子省得。只是如今东宫戒备森严，不便频繁走动，以免落人口实。待风头稍过，儿子定会寻机去探望妹妹。”
一家三口又了会儿话，多是林氏絮絮叨叨地关心着宫中的女儿，姜远山父子则交换着对朝局更深层次的看法。
晚膳时分，膳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却远不如往日热闹。虽食不言，但彼此眼神交流间，那份对远在宫中亲饶牵挂与对时局的隐忧，却无声地流淌着。
膳后，姜云简陪着父亲在书房下了盘棋。黑白棋子落在楸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箫前日来过，”姜远山落下一子，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听闻他去了翰林院，打听些古籍杂闻。”
姜云简执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表哥博学，想必是编修史书所需。”他心下却明了，楚箫打听的，恐怕与“蝙蝠噬心”脱不了干系。这份暗地里的奔走，让他心中微暖。
“嗯。”姜远山不再多言，专心棋局。
他知道，有些事，无需点破。姜家、林家，乃至与东宫愈发紧密的关联，已将他们所有人都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这艘船正行驶在暗流汹涌的水域。他们能做的，便是各自稳住船舱，看清方向，等待着掌舵的太子，带领他们冲破迷雾。
窗外，夜色渐浓，寒风呼啸。 姜府之内，灯火温暖，人心却并不平静。但这份不平静中，却有着一种共同的信念与守望。
他们是一家之人，亦是这朝堂风波中，彼此最坚实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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